“那要是抠下一块砖,不是值好几块大洋?要一天饭,比种一个月地还赚!”
刚才还群情激奋的难民,突然态度又紧急转变。若能登上这船,就能先一步到上海。他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,不正是为了投奔富庶繁华的上海吗?
“你说不是拐卖,那你干吗不让我上船盯着我儿子?心虚了?”
“俺老娘和老爹病咧,得有人陪着伺候哇。”
“少废话!快给老子他妈的让开!”
能上船,告示没听清楚吗?”
那男子油滑地一笑:“我老婆也在船上哩,我得去陪她。”姚英子冷着脸伸手一挡:“不行!这是规矩,这慈善船只接送妇孺老弱。”男子伸手要去拨开姚英子,硬往船上闯,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“小娼妇”。
姚英子哪被人骂过这么难听的话,气得脸都涨红了,双臂伸开挡在他面前。男子恼羞成怒,正要推搡,却被闻讯赶来的镇公所警察赶开。
下了船之后,那男子冲难民队伍里的其他人喊道:“我刚才听那个小娼妇偷偷说,这次骗了几船人,运到苏州去慢慢发卖!大家可别上当啊!”
其时苏州富商多,人贩子喜欢把拐来的女子卖去做丫鬟。这男子张口乱讲,立刻在队伍里传开了。
各种各样的声音,或恳求,或威胁,或质疑,或别有用心,一时间纷沓而起。伴随着喧嚷,前面的人拼命朝船上冲,后面的唯恐赶不上。原本还算有秩序的逃难队伍,隐然有了要崩解的征兆。
面对这起纷乱,姚英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她原以为只要释放善意,便会获得难民们的配合,却低估了人性的复杂程度。所以华亭县知事和其他地方官的策略,无不是尽快让他们离开。如果冯煦在旁边,就会提醒这个天真的小姑娘:
在所有的救灾行动中,收容难民至难至艰。抗疫只需要治病,战场只需要救伤,收容难民的关键,却是对无数人心的把握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利益诉求,形成一个极复杂的旋涡。
眼前的混乱还在加剧,少数几个镇公所的警察在勉力维持,可也支撑不了太久。整个队伍都涌动起来,即使前面的想停下来,后面的也会继续推动。
“若真是官府办慈善,哪有女子出面张罗的道理?”
“对,对,这小娘皮肯定是拐婆子,专门哄我们上当。”
难民们你一言,我一语,似乎补完了一套完整的道理。还没把妇孺送上船的人,都赶紧往后退;送上船的,也骚动着想让他们下来。人群一下子混乱起来。
姚英子只好大声解释说绝无此事,慈善船的路线是向东进入上海,根本不可能开到北面的苏州。谁知难民们一听是去上海,眼睛唰地都亮起来。
“早听说上海租界阔绰得很,洋人铺地板都是用黄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