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哟,福建得分地方,靠海的东南一带还算富庶,靠山的可艰苦了。方医生你没吃到什么苦头吧?”杜阿毛似是无意地问道。
是时日本人已攻占了福建沿海一带,但无力向山区推进。福建z.府迁到福建中部的永安县,依靠地形坚持抵抗。方三响听出他的试探之意,回答道:“厦门、福州、宁德、长乐、平潭……去的地方太多了。可惜我既不懂闽南语,也不通客家话,哪里都待不长久,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。”
“要说
“嘣。”
杜阿毛微微翘起手里这一杆镶银玛瑙嘴的老烟枪,深深一吸。枪斗里的熟膏子恰好烤得冒泡,一团令人迷醉的香气霎时沁入肺部,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快乐的呻吟。
这杆烟枪是当年他在祥园烟馆时用的物件,刘福彪赏的。这么多年来,杜阿毛无论去哪儿都把它带在身边。不为怀念,只为忘忧。
如今迭格辰光[31],实在太难熬了。反日势力层出不穷,76号天天催办,日本人也盯牢不放,他这个治安队副队长每天疲于奔命。每天如果不抽上几口,属实熬不过去。报纸和电台天天说鸦片害人,那是不知道它的好处!
他拿起铁扦子,在枪斗里捅上一捅,打算再美美地吸上一口。这时一个手下跑进屋里来:“杜爷,我们在东京路码头拦到一个人,想请你去看看。”
东京路码头是苏州河边的小码头,有一条通苏州的内河航线。杜阿毛浑身骨头正酥软着,懒洋洋地道:“让樊老三去看就好,我停一停。”那手下迟疑道:“正是樊爷让我来找您的,说那人是您的一位故人。”说完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,杜阿毛原本慵懒涣散的双眼猛然一凝,急忙把烟枪搁下,从榻上翻身下地,匆匆出门。
他带着几个人,风风火火赶到东京路码头,见到樊老三正毕恭毕敬地陪着一个人讲话。那人五十多岁,一袭粗布长衫遮不住厚实高大的身材。那一张方正沧桑的面孔,杜阿毛可有足足五年未见啦。
“方医生?”杜阿毛还没走到跟前,先忍不住喊出声来。那人缓缓转过脸来,对他笑道:“杜爷好眼力,我刚到上海,你倒知道了。”
“哎呀,别瓢[32]我啦,还是叫我杜阿毛就好。”杜阿毛乍见故人,情绪颇为激动。他握着方三响的手,仔细打量了一下他。方医生眉眼没变,可面颊黝黑透红,皮肤皴裂,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,手上还有一排粗糙的老茧。
看来这几年,他在外头混得很惨啊。杜阿毛迅速做出判断,热情地道:“方医生这些年都去哪儿了?我们这班兄弟都想念得紧啊。”方三响微微苦笑:“我原先跟着红会救护队四处去战场救援,后来队伍在江西被日本人打散了,我辗转到了福建,靠行医为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