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刘几无语,那士人又悠悠走至适才质疑欧阳修写错试题人跟前,道:“贡举试题,虽每句皆须有出处,但并非每次都要按原文列出,字不差。在‘通其变使民不倦’中加个“而”字,意义未改,但诵读之下语气更为舒缓,抑扬顿挫,更能体现诗赋音律之美,有何不可?”
略等瞬,不闻听者分辨,他又转视周围士人,朗声道:“昔西昆鼻祖李义山诗文誉满天下,日拜谒白乐天,谈论文体诗风,颇有自矜之色。其间问及白乐天奇思妙喻从何而来,乐天答道:‘某作诗为文不求奇思,惟望其辞质而径——质朴通俗,浅显易懂,令人目然;其言直而切——直书其事,切近事理,让闻者深诫;其事核而实——内容真实,有案可稽,使采之者传信;其体顺而肆——文字流畅,易于吟唱,可以播于乐章歌曲。’义山闻之,惭愧而退。而如今,自五代以来,文教衰落,风俗靡靡。圣上慨然叹息,欲澄清弊端源头,招来雄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,罢去浮巧轻媚丛错采绣之文,为此晓谕天下,而士人不深明天子之心,用意过当,每每雕琢语句,为文奇涩,读或不能
有人问。
褐衣人停下来,笑道:“若非‘天赋与轻狂’,谁能解词中境界,长是为花忙?”
“天赋与轻狂”与“长是为花忙”是欧阳修另阕《望江南》中词句。听这人言下之意,竟是指适才唱那首艳词也出自欧阳修之手。
欧阳修两眉微蹙,但时也未出言驳斥。众人笑声益炽,正思量着如何为欧阳内翰解围,却有青衫士人先站出来。
此人二十上下,身材颀长,眉疏目朗,面容清瘦。唇角向右微挑,带着若有若无笑意,他走到褐衣人身边,问道:“阁下可是铅山刘几?”
铅山刘几,这名字也曾听过,在礼部省试之前,他作为擅长太学体优异生徒,被视为状元热门人选,而考试之后,世人如此惊讶,有半也是因为看到他落榜。
褐衣人也不掩饰,扬扬下颌,傲然笑道:“正是区区。”
“失敬失敬。”那青衫士人含笑施礼,缓缓又道:“刘兄这阕《醉蓬莱》词意旖旎,柔媚婉转,堪称花间佳作,足以流芳后世,又何必将此词归于欧阳内翰名下,令他人掠美呢?”
刘几颇为疑惑地上下打量他,正欲作答,却又被那人出言止住:“此词在下看来,已臻完美,但刘兄向谦逊,这几日仍反复推敲,多次问人意见,不巧问及同年好友,这位同年又拿来问,拜读之下大为叹服,珠玉在前,自不敢再妄改字……”
刘几闻言倒没反驳,只是冷笑而已,想必这《醉蓬莱》如那士人所指,是出自刘几笔下,故意令人误会是欧阳修写自己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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