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后来家里换保姆,他和静琳便疏远。偶尔从妈妈嘴里听说她近况,无非说她成绩不好,早早地和社会上不良分子混在起,好好姑娘算是毁。再见她时候,他刚考上重点高中,拿着录取通知书走在回家路上,远远地看到她迎面走来,挺着个巨大肚子。曾斐惊愕得什都忘,唯忘不是静琳由红转白脸色。她嘴角颤抖着,说不清是羞耻,还是苦涩。
二十五岁,曾斐参与当年最大规模扫黄。夜总会里,他走过那排抱着头、衣着裸露年轻女人,其中有个呆呆地抬头看着他,他满脸不耐地呵斥,让她蹲下去,却在片刻之后透过大浓妆认出曾经那张脸。他把她保出去,说:“别干这个,给你钱。”静琳沉默着摇摇头。
二十八岁,曾斐是同批入队人里最被看好个,前途不可限量。上头允诺,只要他再次立功,就可获破格提拔。他这个年纪要是坐上那个位子,今后成就超过他家老头子也未可知。这次是他主动走进静琳生活,那时她已不是他“琳姐姐”,而是扫黄打黑重点打击对象崔克俭身边最亲密女人。每次他去找她,她都像孩子样高兴。她还是不喜欢说话,最多他问句,她就答,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与他兴趣无关话题她只说过寥寥几句――崔克俭对她们母女很好,她让女儿跟他姓。
崔克俭东窗事发,不久后死于非命。曾斐把他所有场子连根端起。这场抓捕用最小代价大获全胜,曾斐得到预期提拔,时风头无两。可是他没有意料中春风满面,几乎每天下班后,他都会放心不下地陪在静琳身边。他苦口婆心地跟她讲道理,讲法律,讲自己难处。她静静地听着,从未反驳,然后她静静地消耗自己剩余生机……
在太平间和崔嫣起掀开静琳身上白布时,曾斐看着她身针眼,狠狠地在她冰冷如石脸上扇巴掌,下个巴掌他给自己,那巴掌是如此之痛,痛得他在崔嫣面前泪流满面。
曾斐很少愿意想起静琳最后干瘪脱形样子。那时上头给他各种表彰不断,别人羡慕和溢美之词如潮水般,他父亲在外也欣慰地说“后生可畏,后继有人”。然而在鲜花和掌声背后,那张脸时时都盘旋在他脑海中,无论在清醒时还是梦境里,无论他是否抗拒。他终于辞公职,把崔嫣带着身边,呵护着静琳留给他唯部分,她最好部分。他最大满足就是看着崔嫣天天变得饱满而快乐脸,那张脸青春张扬,朝气蓬勃,会让他忘却死亡和丑陋。
崔嫣填满曾斐生活,就好似现在她用过浴液气息填满他呼吸和胸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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