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说:“你在说梦话,还砸枕头。你做噩梦了吗?”
哈伦没回答。
她说:“洗澡水放好了。你的衣服也准备好了。我已经安排好了,今晚你就参加我们的聚会。在永恒时空里过了那么久以后,再回到自己原来的日常生活,感觉真奇怪呢。”
她说得那么轻松随意,搞得他心里烦乱不堪。他说:“我希望你没跟他们说我是谁。”
“当然不会。”
他觉得很舒服,但旋即又因为自己贪恋享受而悔恨;每个时空分区都把其物质生活水平设定在所处世纪的平均水平上,而不是最高水平,他很赞赏这种安排。这样的话,永恒之人就可以接触到本世纪的问题,亲身“感受”本世纪的生活,而不是对社会中某个极端阶层偏重过甚。
哈伦想,睡在贵族家的头一晚看来还挺容易。
在睡着之前,他又想到诺依。
他梦到自己在全时理事会,双手严谨地合拢在面前。他正在俯视一个渺小的、非常渺小的芬吉;那个芬吉正在恐惧地倾听着对他的宣判,判他被逐出永恒时空,永久性发配到一个极其遥远的未来的未知世纪做观测。那些宣判流放的严厉字句正出自哈伦之口,而他右侧就坐着诺依·兰本特。
他开始没注意到她,但后来他的眼神不住往右侧偏,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。
当然不会!芬吉肯定照顾好这些小事了,只要他觉得有这个必要,肯定会把她搞到麻醉状态做点精神控制的小手脚。不过他也可能觉得没这个必要。不管怎样,他肯定对她“近距离观测”过了。
这念头让他怒火中烧。他说:“我希望自己尽可能有时间独处。”
她犹豫地看了他一阵,离开了。
哈伦洗漱完毕,脸色阴沉地穿好衣服。他并不期待会有个愉快的晚会。他会尽可能地少说话,尽量不动弹,最好被当作墙壁柱子的一部分。他的真实功能在于用眼睛看,用耳朵听,然后把这些感官印象综合加工,得出报告。除此之外,别无其他,这就是完美的抵近观测。
通常情况下,作为观测师,虽然并不知道具体要观测什么,但他不会为此困扰。从新手时期开始,他就一直被教导作为观测师,绝对不能带着观点去看世界,不
难道没有别人能看见她吗?理事会的其他成员都坚定地目视前方,除了忒塞尔。他转过来向哈伦微笑,目光穿透姑娘的身体,好像她不存在一样。
哈伦想让她走开,但他开口却发不出声音。他想敲打姑娘,但抬起胳膊动作却慢得像蜗牛,她也没动。她身体冰冷。
芬吉开始大笑,声音越来越大——越来越大——
——是诺依·兰本特在笑。
哈伦睁开眼,透过明亮的阳光,满怀恐惧地看着对面的姑娘,过了好一阵才记起来身在何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