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指却又笑下。邓指是个没什笑容人,好多年不笑,这会儿就笑两次,笑超额。邓指身发白军装,肩膀微耸,好让那件军大衣不滑落下来。邓指转业时候恐怕把半个军需库房都背回来,穿不完军装,老婆孩子都穿,穿烂打军用补丁,
子熏黑鼻孔留到今天脸上。原来邓指这样高干家里也用拖拉机漏下废柴油点灯,跟监号里样。
老几精心编辑话,通过唇齿舌个个人为磕绊,被送出口腔还是落地即死,救不起来。他也成骆驼刺,挺着繁密易折神经,动不动。
突然地,邓指爆出个多牙笑容。饥荒使人们珍稀笑容显得多牙多皱,原来邓指也不例外。
邓指问他是怎得到消息。妻子信里提到。妻子冯婉喻三年里封封信,主要内容就是小女儿。从小女儿怎样考上生物学博士开始讲,讲到她成为科教片里主角儿,讲到电影获科教片大奖,要在全国各地影院、礼堂、广场巡映。因为毛主席说“定要根治血吸虫”。电影名字都是毛主席起:《借问瘟神欲何往》。他面说话面在心里吆喝自己:停住!舌头太流利!十年成功伪装要功亏篑!但他顾不上。
万幸邓指没有留心。他看着他对面老囚、老敌人,心平气和,却在个冷不防地方突袭陆焉识,打断他话,说操,老陆,毛主席真给那个电影起名字?陆焉识说,有诗为证——七律《送瘟神》,1958年7月1日写,因为毛主席看头天人民日报报道余江县消灭血吸虫消息……邓指又在半腰上打断他,说老陆,你女儿怎这霉气?!长得排排场场,摊上你这个瘟爹!
陆焉识这时心给两声“老陆”弄化。化得眼里全是热泪,冻得又瘪又硬两个眼珠开始热胀冷缩,钻心地痛。
邓指接下去告诉他,他们早就知道科教片里女主角是谁。组织上耳聪目明,什不知道?不过如果他要是老陆,就不费那事兴师动众请假。不就是电影里女儿吗?看也是你认她她不认你,有什看头?还要组织破例给你批假,狗日老陆,你打听打听,农场建场四年,都批过谁假,有没有为这种事批假。
陆焉识马上不做声。做十来年犯人,他没有痴长十来岁,跟干部硬上不行。不准许已经放在那儿,你非要硬上,跟他讨出“准许”,能讨到最温柔反应是没趣,正常情况下,能讨到是臭骂、戴纸镣铐、罚跪,或者罚饭。被罚掉顿饭,在1961年大荒草漠上,仅次于死刑。
“耽、耽、耽误您时间……”
陆焉识知趣地笑笑,等待邓指挥挥手叫他开路,跟上队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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