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得父亲叫他,严世蕃简直就像飞也似过来。进来后他叫声爹,便不再看父亲,扫眼满屋书箱,将外衫脱,又将内衫角往腰带上掖,便去搬书。
下人们早已全回避。严嵩个人靠坐在躺椅上,望着儿子熟练地将匣匣书从箱中捧出来放到书架不同空格里,老父眼中当年那个年轻儿子又浮现出来:曾经何等让自己称心!曾经何等让自己惬意!曾经何等让自己感到后世其昌!那时经常流露怜爱目光这时又从昏花老眼中浮现出来。
这便更难找,那随从额上流下汗来,从口箱中搬出好几匣书,兀自没有找到那本阁老要《左传》,又到另口箱中去找。
严嵩站在书架边,被那盏灯照着,等好阵子。
找书满脸是汗,举灯也急:“你来拿灯,来找。”
“算。”严嵩又叫住他们,“去,把你们大爷叫来吧。”
两个随从愣,对望眼。
后,将不同书摆到自己心里有数位置他都视为乐事,亲力亲为,从不叫下人代劳。七十六岁那年,那次晒完书,他在将上万卷书搬到书架上去时,便突然感到力不从心,叫来也长在这里陪父亲读书严世蕃,严世蕃把书摆到书架上,严嵩发现几乎和自己摆卷不差。这以后每年这件事便都叫儿子代劳。今日,这些书又得自己摆,不得已叫来两个随从在旁帮手。
个随从举着座灯,紧随在他身侧,照着空空书架,另个随从则在书箱前听他指令。
严嵩:“《吕氏春秋》。”
“是。”书箱前随从从口箱子里搬出匣书呈递过去。
严嵩双手接过来,透过眼镜向封面望去:“错。是宋版那匣。”
掌灯随从小心地问道:“阁老是不是说叫小人们去把小阁老请来?”
严嵩轻点下头。
那随从兀自不放心:“阁老,您老人家白天可是吩咐过,这半个月谁也不见,尤其不能让小阁老进府。”
严嵩虚望着上方:“可别人不讲规矩呀。徐阶今天下午不是在内阁见张居正吗?”
那随从知道他不是忘事,而是心里有数,这才放心地去。
那随从:“小人该死。”随即将那匣书放回原箱,从另外口箱子里捧出另匣,上面也印着《吕氏春秋》,可是否宋版,他还是不知道,便扒开那根象牙书插,准备翻开来看。
“递过来就是。”严嵩叫住他。
“是。”那随从又把象牙书插插进穿套里,将那匣书捧过去。
严嵩只望眼封面便说:“这便是。”双手接过,放进齐头高书架空格里。
“《左传》。胡宗宪手抄那套。”严嵩边放书,边又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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