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天宫前人山人海,远远,能看见竖旗子高台,台上跪着个扒光衣裳人,两手反绑着,是郑铣。谢鹭拉着廖吉祥往前挤,台上那张脸苍白狼狈,没脂粉和绫罗绸缎,那明艳未减分毫,春桃般,灼灼动人。
谢鹭把廖吉祥护到最前面,抬头就是高台,他拎出那瓶酒,这时才想起来,出门走得急,忘带碗。
行刑看出他俩是来送行,按规矩,必须成全,他牵着郑铣往前摁,让他跪在高台边,勉强看见下面。
廖吉祥撸起袖子,两手掬着,让谢鹭往里倒酒,倒满,他捧着尽量往台上擎,滴滴答答漏不少,郑铣呆呆看下来,满眼震惊。
“你来干什!”他小声咕哝,廖吉祥重新把手掬起,让谢鹭再倒,谢鹭怔怔,有些发愣,他惊诧,原来郑铣早知道,知道廖吉祥在南京。
廖吉祥痛苦地看着他,“不是又要做阉党?”
谢鹭回看他眼神再明白不过,他做什都是为他:“那也没办法……”他扯脱廖吉祥手跑出去,那伙官差已经走,老门房站在门口往外看,路上似乎很热闹,他经过时随口问:“怎?”
“说是……”老门房愣愣瞧着街面,“织造局领着营兵,去抓什……郑铣!”
谢鹭当即站住,斗篷还没系好,手松,从肩上滑落。
仇鸾是带着圣旨去围郑铣,僵持天夜,零星也动过几次手,最后结果没什出奇,三天后,人们就在通济门上看见屠钥首级,闭着眼,不像个英雄模样。
那双手雪似白,淋漓着酒液,湿湿发亮,把酒小心翼翼捧给郑铣,点点滴滴,只够干燥嘴唇沾沾,就漏尽。
郑铣直盯着廖吉祥,回过神才看见谢鹭,那眼神立刻乖戾起来,瞬间就从等死阶下囚变回原来那个高高在上大珰,喝谢鹭声:“狗东西!”
人群
南京几条大街接连贴出告示,二月初二,要在朝天宫前头处决郑铣,大堆拗口罪名后头,是圈着红圈“凌迟”两个字。
太监净身时已经挨过刀,万岁爷特地体恤,不让挨第二刀,于是大抵是活剐、扒皮两种刑,大珰都喜欢头种,据说比扒皮好受些。
那天是大个晴天,大半个南京城都空,读书、种地,全往朝天宫挤,谢鹭本来不想去,是廖吉祥呆坐在窗边,伤怀地说:“临死,连个送他人都没有。”
他俩这才去,拎着小瓶劣酒,谢鹭想想,也觉得郑铣怪可怜,仇鸾把盖着红印圣旨抖给他看时候,他兴许都不认得那些字。
这像是割韭菜,茬割下来,茬长,要说哪茬比其他更好些,恐怕不见得,蝇营狗苟都为那点权势,个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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