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冈躬身行礼,这名瘦削男子便是判流内铨事——陈襄。
陈襄进来后,谁也没理会。先走到桌边,低头看了看刘易出给韩冈的试题,又瞥了一眼脸色阵青阵白的两名令丞,摇头冷笑了一声,“难怪!”
刘易和程禹身子便是一颤,张了张嘴,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。两人都很清楚,他们的顶头上司,判流内铨事、秘阁校理陈襄,绝不是好糊弄的人物。在官场上沉浮日久,一些小手段根本骗不过他。要不然,也不会刻意等着他去崇政殿的时候,才把韩冈叫来。
刘程二人心中哀叹自家的运气太差,怎么陈襄去了廷对后,还会回来?
自来少见肯做事的官人,京中百司的判事们,极少听说他们在廷对之后,还会回本署理
们讨论过这个案件,韩冈当然也参加了讨论。同学们的看法不尽相同,去问张载,张载则用笔写了个“仁”字,没有直接回答。
等到重生的韩冈回想起这段记忆,闲暇时又跟王韶和王厚讨论过,两人所持的观点都与韩冈相同,法令即在,依律行事即可——另外,王舜臣当时正好在场,他的观点则正好相反,也直接粗,bao了点——“这等毒妇,打死了事!”
宋代的法律,属于成文法,判案者虽说有一定的灵活权变的余地,但主要还是依律条判案。既然法令清楚,当然好判。而且阿云案前后韩冈也是了如指掌。当他再次面对登州阿云的这桩杀人未遂案时,该怎判,甚至判词该怎么写,都不是难事——标准答案就在心中。如果考官敢判错,闹到天子面前,都是韩冈占理。
看着韩冈振笔疾书,一行行端正的三馆楷书出现在纸页上。看着韩冈的判词,刘易和程禹的笑容渐渐收起,而脸色则一点点地苍白了下去。
“怎么可能!!?”
两人在心中一齐大吼,新近出来的条令,韩冈一介布衣怎么可能知道?他才十九岁啊,怎么可能向积年老吏一样对法令一概门清?!韩冈的三份荐书中说他杀人、说他救人、说他惊人,就是没一条提过他能判人!
“该怎么办?”刘易和程禹面面相觑。韩冈过关斩将,走得顺利无比。这下……该怎么向上面交代。
“怎么回事?”
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间从门外传来。话声入耳,两人的脸色不再惨白,简直是泛绿。他们一点点地转回头,坚硬的颈骨就像久未使用的门轴一般干涩,“陈判铨?!”
一人随声踏进厅门。来人干瘦矮小,比韩冈整整矮了一个头去,而方才那道如洪钟一般的声音,却是出自于他口。瘦小的身体上,面圣所穿的朝服尚未换去。长脚幞头,黑犀腰带还有一身代表六七品的绿色官袍,宽宽松松的套了一身。在腰带一侧,还挂着一个银丝绣的小腰囊——银鱼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