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滴答着墨,不再出声。
楚纶登船离岸,乐言就在他行囊中。路上春寒料峭,楚纶病急转直下,竟不到半月便已躺身难起。人横卧病榻,请乐言为他焚书。
“恐怕难撑到京中。”楚纶抚平纸页,说,
乐言呜咽:“泉、泉声咽危石,日色冷青松。”
楚纶为他递帕,哭笑不得:“问你是何人,你怎念起诗?”
“因为那个人便由此诗而来。”乐言用帕擤鼻涕,说,“骂他许多年,可那也是无法,贤者不喜欢他。但自有愧疚,唉,你是不晓得,他曾经斩妖除魔,咽泉是九天最厉害剑!见你如此,便想起他临终前。”
“想必他也自有理由。”楚纶将帕叠起,对乐言说,“虽然病气误,但终要去赴场。你本与萍水相逢,承蒙照顾竟不知如何感谢为好。”
乐言道:“是妖怪,厉害得很,哪里需要人来感谢!”
日跟在楚纶身后,变作笔也要叨念许多。楚纶耳朵磨茧,连睡梦里都是乐言在侧立着笔头苦口婆心。
同乡常见楚公子行走几步,又回头捉笔,要与那笔说上许多话。他们越渐惊悚,只觉得分外佩服,佩服楚纶疯至如此境地,都不忘赴京赶考。
不论乐言如何阻拦,楚纶终要登船。他临行前夜,乐言对他说:“既然如此。你把也带在身边吧。”
楚纶说:“若中途有个三长两短,你便要在江上飘荡许多日。”
乐言闻言又欲哭,他道:“你怎这样说,好像料定自己会见阎王似。”
楚纶失笑:“从前竟不知,妖怪也这般爱哭。”
乐言埋头哽咽:“本身为笔,日日都要出墨,便只能日日哭,哭着哭着便停不下来。”
乐言已哭湿被角,楚纶帕也挡不住。他见乐言哭着哭着又打起嗝来,翻个身继续哭,嗝声像邻家徘徊小公鸡,便又觉得好笑。乐言越哭越小,“砰”变回笔,墨汁馥郁。
楚纶将帕垫在笔下,后脊微弯,在灯火间已见消瘦。
“妖怪有妖怪好。”楚纶低声说,“遇这等久病之人,也不必怕染及自身。只是时日太短便觉得难以知足。”
楚纶将书本推齐,点油灯,对乐言笑道:“身负旧疾,近日已难以伏案,多少也有些明白。你那夜救次,已经还恩,何必再随奔波。”
乐言接着滴滴答答水珠,说:“明知如此还要上路,想不通。”
楚纶稍作叹气,说:“即便不去,也是死啊你为哭场又场,生本无亲故,已经算是足够。”
乐言拭泪道:“也不想哭,可是、生来便是这样,贤者也总是骂!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你让想起五百年前另个人,想起他,便总要哭。”
楚纶说:“何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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