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得从头写!”
他在心里这样叫声,十分懊丧地把稿纸推开,手托起脑袋,在桌上伏倒身子。可是心里还放不下,眼睛仍不离开桌上稿子。在这张桌子上,他写过《弓张月》,写过《南柯梦》,现在又写这《八犬传》。桌上方端砚,个蹲螭文镇,只蛤蟆形铜水盂,张有狮子牡丹花纹青瓷砚屏,还有只雕着兰草竹笔筒——这些文房用具好久以来,都是他辛勤写作生活中最亲密伴侣,他看着这切东西,好像觉得今天失败,给他生劳作投上阴影,对自己才能发生根本怀疑,而引起种惶惑不安。
“直想写出部本朝独无二大作
“不过,青年人首先就要看清这个世界,拼命呢,处处都得拼呀。”
过会儿,马琴又说句。他是知道华山政治倾向,这时候,忽然觉得阵不安。可是华山只是笑笑,没有回答。
十三
华山走后,马琴趁着留下来股兴奋,照旧坐在写字桌边,去处理《八犬传》原稿。在继续写下去以前,又重读遍昨天写好部分,这是他老习惯。他将几张密密字行间里加过朱笔原稿,慢慢地仔细地看下去。
可是,不知什缘故,越看越不对劲,有不少疙里疙瘩句子,而且到处都有破坏全体结构地方。开头,他以为是自己心情恶劣缘故。
哪里去,而您《八犬传》还是要流传下去。”
“不管《八犬传》流传不流传,可是检查官这个东西,到什时候还是要有。”
“是,可不这样想呀。”
“不,检查官也许没有,可是像检查官那样人,在这个世界上是不会绝种。您以为焚书坑儒单是古代事吗,可不是这样看呢。”
“您老近来老讲悲观话。”
“今天心情不对,已经写地方,暂时不去管它吧。”
这样想着,又重读遍,还是平不下心来。他似乎失去老年人沉稳,心里有点动摇。
“看看再前面怎样?”
他又看再前面稿子,又都是粗糙句子,杂乱堆积。他又看更前面更前面,直看上去。
越看越觉得结构笨拙,文气混乱,满眼是缺乏形象写景,没有实感咏叹和理路不清议论。花几天工夫写成稿子,看来是大堆废话,他心像刀割似痛苦。
“不,不是悲观,是这个到处是检查官世界叫悲观呀!”
“那,咱们就得好好儿干呗。”
“对啰,此外也没有别办法。”
“在点上,也样得拼命嘛!”
这回,两人没有笑,不但不笑,马琴还紧张地看着华山脸,在华山那句随便闲谈中,感觉到股刺人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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