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,我正趴在地上生炉子,用扇子努力把油毡纸扇着,他蹲不下来。他让我进屋去给我看点东西。火着了起来,把细柴也引燃了,最后烧着的是煤块。我垫上炉圈,放上水壶。他又叫了我一次,我站起来走进屋去,看见他坐在炕沿手里拿着这支钢笔。送你了,他说。我接过来,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,镀金的笔尖,不锈钢的笔身和笔帽,拿在手里像一颗细长的子弹。我说:爸,钢笔哪来的?他看着我,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让他吃惊还是灶台的烟飘了进来,他好像要哭。在哪买的?我补充了一句。他把一条腿从炕上搬下来,站在地上,说:监狱里的朋友送的,你好好看看,是新的。我说,是新的,确实是新的。他向外面走去,说,本来,他想用这玩意扎人来着。我说,后来呢?他说:没扎。
红星台球厅离我的学校不远,不是我爸工作过的那一个,是另一个。在里面玩的人大多年纪不大,便宜,是给小孩儿玩的台球厅,在墙角摆着三台大型游戏机,几个人手抓着摇柄,在玩《街头霸王》,时不时从兜里再掏出币子塞进去。老拉正在和一个男孩儿打台球,这个男孩儿我也没见过,他焗了一脑袋红头发,好像一束活动的假花。老拉在进攻,她趴在台球桌上,一只乳房帮助她固定住杆位,我看着她把白球从桌上打起,直飞到邻桌的球中间,把那边摆好的三角球型炸散了。然后她直起身子,看着桌面,好像局势还在她控制之中,然后她从兜里掏出五个币子,放在桌沿上,说,输了,明天再玩。
过来吧,蚊子。她冲我招手。我想提醒她我不叫蚊子,没人愿意叫蚊子,可是我没说,她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,那是她的事儿。她坐在球桌旁边的椅子上,让我坐在她旁边。你打台球吗?她问我。我说,不打,不会打。她说,大型呢?玩吗?我说,不玩。她说,你平常都干吗啊你?哎,你跟我说说,来这儿干吗来了?我说,来拿我的钢笔。她说,钢笔?什么钢笔?你以为这是文具店呢?傻逼。我说,咱们说好的,三天之前你把我的钢笔借走了。她说,挑一样。我说,什么?她说,台球,大型,挑一样,陪我玩一会儿。我说,我都不会,下午我还得上课。红头发在旁边自己和自己打着台球,不停地把球打偏。我说,如果你不给我,那我就走了。我站了起来,她仰着头看我,说:那你随便干点什么行吗?你会什么?随便干点啥。信我已经写好了,你那破笔我留着也没用。我说,我会背诗。我操,她高叫着,我操。我转身准备走出去,她在我身后说,哎,你背吧,背完赶紧拿着破笔滚蛋,背吧,什么诗?我转回来,说:外国诗。她说,还会背外国诗?哪看的,不是你自己瞎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