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照今日没有穿什华丽锦衣,他披着件褐色长袍,坐在那渐渐弱下去暮光中,像是株年份忽然到古树,外人第眼看去,很难想象出这位银发如雾、日暮西山老人曾坐镇梁王朝权力中枢四十年,他看起来过分衰弱,双眼中甚至透出些多愁善感,那是年轻时名震东南政客绝不会拥有软弱感情,是漫长岁月所赋予给他,最后抹温情又伤感色彩。
谢照道:“你真如此憎恨吗?再也不愿见到。”若是从前大梁丞相,无论如何也不会问这样句。
谢珩终于道:“您是父亲,永远不会憎恨您。”他没有继续说什,该说话早就说尽,四目相对,唯余沉默,这刻他是真正心如止水,政治不是谁说
,谢珩必然会赢,原因不复杂,更谈不上云谲波诡,简单四个字便说完:
谢照老。
他正值壮年时都没能掌控这个儿子,如今谢珩在盛京政坛耕耘已久,而他却是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远,离死亡越来越近,怎可能斗得过比自己更年轻、更善经营谢珩?其实他自己也早已预见这点,否则在设局诛杀赵慎父子时,他不会提前调走谢珩。
他此番本想警告谢珩,却最终不得不承认,盛京城已不是他们上代政客能做主地方。此刻他坐在暮光昏沉大堂前望着年轻谢珩,忽然回想起多年前也是在这同个地方,他父亲谢晁辞官退仕那天,走出大门时忽然回头望向他,直到这刻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理解那道眼神。权力是残酷,它从不会真正属于谁,年轻时翻云覆雨等闲间政客,旦老,那也不得不黯然退场,这里仍然是权力中心,但已不再属于他。
人生苦短啊,他只是有那点不甘心。
谢珩道:“母亲棺椁已接回宁州祖地,父亲归乡后可以多去看望她。”他将那封三省分制文书放在案上,暮光层层叠叠地冲涌着,谢照注视着那张不远不近脸庞,却没有从其中看出来任何东西。
谢照道:“这是要驱逐离开盛京?”他用种略带不解眼神望着谢珩,“你当日若是能拿出这份魄力威慑雍州,看赵元、赵慎这类人必不敢越雷池步,遑论谋逆。”
谢珩道:“施政因地而易,雍州北接雍阳三关,势力错综复杂,不宜施用重政。”
谢照打量他很久,语气忽然变得轻柔起来,仿佛是叹息般道:“从未想过,有朝日儿子会如此仇视,灵玉是个小女孩,女孩总是娇贵脆弱些,但总想着你是该明白。”他停下,“告诉,你这样做是想要代死赵元、赵慎、先太子,亲手向你父亲复仇吗?”
谢珩眼神如深潭水波般动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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