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”钱正德颤抖着手指指着他,“你真是疯!”他大喝,“没想到你包藏如此祸心,看来今日,你连这门也不想出。来人!杀这个畜生!”
院墙上伸出许多漆黑箭矢,番子们站在同僚肩上,将弩箭搭在墙头,对准檐下沈玦,锋利箭尖凝着点冷厉银光。沈玦动不动,手里茶已经冷,雨依然下得很大,墙角圆嘟嘟绣球花都被打得七零八落。
轮流转,这话很有道理,沈玦风光这多年,处处压他头,现在终于轮到他。他踱进庭中,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玦,又细又红嘴角微微勾起,笑道:“沈公公,别来无恙。”
沈玦亦颔首,“劳钱公公挂念。”
沈玦坐在花梨木圈椅里,手里捧着茶,八风不动,笑谈自若,似乎如今落魄失势人不是他,而是路边阿猫阿狗。钱正德冷眼看着,心里嗤笑他装模作样。
“陛下降旨,责令公公去南京守陵,今儿就要启程。老祖宗到底是菩萨心肠,体恤您好歹跟他老人家十年光景,特地派咱家来送公公程。”钱正德躬身笑,“南京是个好地方,咱家听闻秦淮江水夜夜笙歌,比京城可心得多。沈公公去那儿好生安住,不失为件好事儿。”
“往常去南京守陵太监,有匹老马代步就不错。个无权无势废人,竟劳钱公公纡尊降贵亲自护送,真是受宠若惊。”沈玦低头摩挲着手中青瓷茶杯,扯下嘴角,“恐怕钱公公要送不是沈玦,而是沈玦尸身吧。前日来刺杀那个刺客,没猜错话,也是义父手笔吧。沈玦何德何能,竟能让义父忌惮至此。”
钱正德仰头大笑起来,“沈玦啊沈玦,心知肚明事儿,干什要戳破呢?镜花水月,虽是忽悠个虚影儿,你只要不去动它,它依然赏心悦目。咱家本想等你启程,在你饭食中加点儿料,让你走得轻轻松松。现在看来,倒也不必。”
说着,他又摇头,“树倒猢狲散,但终究是棵枝繁叶茂大树,底下根系盘盘绕绕,理不清剪不断。老祖宗忌惮你从前党羽,夜不能寐,只有你去见阎王爷,老祖宗才能睡个踏实觉。唉,说你是个明白人,却又是个顶顶蠢蛋。你东厂提督做得好好,何必和老祖宗叫板?竟落得如此境地。”
沈玦不答,望着钱正德微微浅笑,却问:“敢问义父他老人家今年高寿?”
“老祖宗八十有。”钱正德不明白沈玦用意,顺口答道。
“八十……”沈玦轻声喃喃,眉眼低垂,睫羽弯弯,再抬起眼是却阴霾重重,眉宇眼梢皆暗蓄风雷,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,“八十,风烛残年啊,谁能猜得准他何日何时便命呜呼?可怎能让他寿终正寝!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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