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儿凤奴是个鬼子,生来体弱,日下无影,却性喜热闹。然不喜热闹,
于是,许多与现在相干过去,与将来相干现在就这样缓缓打开。
他咂摸着,就笑起来,也不见泪,只是咳阵子,喉头腥红淅沥不断。
他得庆幸,此后再无人揣摩石碑上最后几字。
“植,三百年,嫁乔荷。”
可阿植死啦。
他身白裘皆是雪,只垂目把那婴孩呵护得滴水不漏,又递与旁守着翠二五。小猴儿照顾婴孩十分细致温柔,却也未将他逗笑。这日天气好怪,连经风霜雨雪。
成婴忽而觉得喉中不适,却也未当事,只翻身下马。
“公子!”众人惊呼,上前。
他已翻身滚落马蹄之下。
白净无瑕雪地上,摊暗红血迹。
。三百年后尚有机缘,只需尔儿婿精血蓄养魂魄,三年若不产子败修行,定可重生。然则此番由来并不光彩,为防后人探究,败吾家声,只为儿立无姓碑。墓中陪葬若干,皆吾心爱之物,复有昭王旨意卷为证,儿切自为珍。”
“旨意安在?”公子问道。
晏二观石棺,角落中却有烧焦书卷副,可字迹已不可辨,似有人刻意摧毁,不欲被人瞧见。
“何种不光彩之由来?”公子又问。
云简目十行,扫到末尾,有些惊诧,却未再念。他眯眯眼,成婴下马,走到那碑文之旁,定睛,赫然是小不可辨之字迹。
从不知相思,安知相思死。
有些时光太远,瞧古书只有粗陋几言,譬如妻阿植,也只是短短两语:“元后奚山,荒无踪。生子凤奴,日下无影。”
此后余生,已不大爱翻书卷,搁置海棠花枝做书签,等待来年,可来年还是那页。
想想,停在此处,便好。
不必翻到翻不下去,片空白。
他喘息着,不停喘息着,唇角血还在滴落。
有些奇怪怎会生出血,可是呼吸已然急促起来,连喉咙呻吟都支离破碎。
风声、雪声、马声、人声都很清晰,但他都已经不大听得进去。
他爬起来,茫茫然上马,茫茫然转转身,百尺千里雪。
他想起幼时曾经听到鼓乐。那鼓点并无雅致,只是敲打着,再快再快,像溅雪马蹄,很快很快。
成婴平静地看眼手中孩子,又步履安稳地踩到马镫上,只道:“无头公案,不查也罢。此石与树同生,有些灵性古怪,尔等依旧埋好尸骸。至于石碑,砸便是。既是无姓,索性成全。”
众人依旧将骸骨葬下。成婴挥挥手,命起程。
约莫走十里,天降大雪,马蹄溅雪。
又行十里,雪厚,深脚,浅脚。
再行十里,季裔请示安营避雪,成婴点头,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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