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赶上二哥下工来瞧,走到院儿里见此景便生怒意,快步走来把手里花瓶儿抽,肃起脸来骂竟比那老学究还骂得之乎者也,骂完叫来家丁把那对儿西域宝瓶递,将屋子金玉摆件儿全都搬去库房里锁上,就连炉子里点宝蟾香都要全数收走,瘸个腿怎扯都扯不过他。
他是臣,他还是哥哥,比多吃好几年饭,人也厉害,找不出什话来对付他,由是便知道二哥比那老学究还麻烦,那学究就真得奉着,奉到等腿脚利索翻墙出去,那才能躲个干二净。
直到院门口,他憋这长段,终于咬牙憋出句:“老幺,你……你这怎对得起爹啊……”
可这更是没名堂话。
爹他要反,是将国公府家子命都搭在里头,如今断个袖就能碍着他?
笑声,靠在院儿门口柱子上同大哥说:“无所谓,对不起就算。就算是对不起他,也就对不起。”
【佰伍肆】
从来跟沈山山都以为,那些写说富贵人家公子哥儿犯家戒就被打断腿逐出去作庶民话本儿,若不是穷酸写,则定是未经廿年以上富贵小家儿门户写。
京中富贵高门宅邸,幢幢修起来得要多少年?当中多少腌臜事情多少秘辛,砖瓦下面盖都不是能告人事儿,怎可能将内里之人轰然赶出去授人以柄?就算家没有这要反事儿,旦有辱家门,那爹就算要打断腿,这条腿首先断就得断在国公府里,其次断之后要自取生灭,那死也得死在国公府里。
同皇上好事儿爹知道后,虽被打个半瘸,却到底并没真断腿。爹也并未真把揍死过去,单算着有辱家门、欺纲藐常、无顾伦理类,他竟好似是忽而对抱上他从来不曾抱过期望,居然将层层关在屋里令仆从四下看管着,自个儿并不再来打骂,反倒不知何处寻来个迂腐老学究,成日掠过七情六欲,只哆哆嗦嗦拿着数册厚本儿,拖长声音跟讲那三纲四端五伦八德。
那老家伙瘦得似猴儿,声音破风箱似难听,他来次就拿东西扔他次,手边儿是吃饭汤碗就拿汤碗扔他,是杂书就拿杂书扔他。他不是不怕,但他自然更怕爹,到后来这老头儿都站在院儿里不敢近身,居然都还扯着那干瘪喉咙在院儿里训:“……臣事君,子事父,妻事夫——三者顺,天下治;三者逆,天下乱……”
当时要不是惜着手里玩儿着花瓶儿是西域来就这对儿,老早就拎起来大嘴巴子抽他:“你这老骨头做过臣?你做过君?什都不知道你闹腾什呀,滚滚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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