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拿着现钱回到家,她开始发愁。二姐赶紧给她倒上碗茶——用小沙壶沏茶叶末儿,老放在炉口旁边保暖,茶汁很浓,有时候也有点香味。二姐可不敢说话,怕搅乱母亲思路。她轻轻地出去,到门外去数墙垛上鸡爪图案,详细地记住,以备作母亲制造预算参考材料。母亲喝茶,脱刚才上街穿袍罩,盘腿坐在炕上。她抓些铜钱当算盘用,大点儿代表吊,小点代表百。她先核计该还多少债,口中念念有词,手里掂动着几个铜钱,而后摆在左方。左方摆好,看右方(过日子钱)太少,就又轻轻地从左方撤下几个钱,心想:对油盐店多说几句好话,也许可以少还几个。想着想着,她手心上就出汗,很快地又把撤下钱补还原位。不,她不喜欢低三下四地向债主求情;还!还清!剩多剩少,就是个不剩,也比叫掌柜或大徒弟高声申斥好多。是呀,在太平天国、英法联军、甲午海战等等风波之后,不但高鼻子洋人越来越狂妄,看不起皇帝与旗兵,连油盐店山东人和钱铺山西人也对旗籍主顾们越来越不客气。他们竟敢瞪着包子大眼睛挖苦、笑骂吃东西不还钱旗人,而且威胁从此不再记账,连块冻豆腐都须现钱交易!母亲虽然不知道国事与天下事,可是深刻地解这种变化。即使她和父亲商议,他——负有保卫皇城重大责任旗兵,也只会惨笑下,低声地说:先还债吧!
左方钱码比右方多着许多!母亲鬓角也有汗珠!她坐着发楞,左右为难。最后,二姐搭讪着说话:“奶奶!还钱吧,心里舒服!这个月,头绳、锭儿粉、梳头油,咱们都不用买!咱们娘儿俩多给灶王爷磕几个头,告诉他老人家:以后只给他上炷香,省点香火!”
母亲叹口气:“唉!叫灶王爷受委屈,于心不忍哪!”
“咱们也苦着点,灶王爷不是就不会挑眼吗?”二姐提出具体意见:“咱们多端点豆汁儿,少吃点硬;多吃点小葱拌豆腐,少吃点炒菜,不就能省下不少吗?”
“二妞,你是个明白孩子!”母亲在愁苦之中得到点儿安慰。“好吧,咱们多勒勒裤腰带吧!你去,还是去?”
“您歇歇吧,去!”
母亲就把铜钱和钱票组组地分清楚,交给二姐,并且嘱咐又嘱咐:“还给他们,马上就回来!你虽然还梳着辫子,可也不小啦!见着便宜坊(注:便宜坊——北京家卖熟肉和生猪肉铺子,后成为著名烤鸭店。便读作biàn。)老王掌柜,不准他再拉你骆驼;告诉他:你是大姑娘啦!”
“嗐,老王掌柜快七十岁,叫他拉拉也不要紧!”二姐笑着,紧紧握着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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