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二铁!”村长咽了一口唾沫,“二铁!你是个好孩子,有力气,有本事,为什么不好好地成个家,生儿养女,像个人似的呢?卖房子卖地,你对得起你的老人们吗?你说!”
二铁的眼看着地上的一条花毛虫,只看了一秒钟。然后他的眼对准了村长的,眼珠和脸都忽然的更黑了。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“废话!你难道不是二铁?”
“我是康小八!我黑,我矮,我有力气,我腿快,我还有枪!”他喘了一口气,“这个破村子留不住我,我要上大城里去做个好汉!赶明儿个,你听说大城里头又出了康小八,那就是我!先不用害怕,我不在这个破村子里吓吓你们土头土脑的人。我要站在前门外头,劫两辆汽车,给你们看看!”
“噢!”老头儿慢慢地立起来,想要走开。
个多月,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,二铁才满头大汗地走了回来。他已脱了孝衣而穿上一身阴丹士林的新蓝裤褂。大家马上都变成了侦探,想设法看到他的手枪。假若他把枪带在腰间,就应当很容易被看到,因为他只穿着一身单裤褂。可是,大家谁也没能发现什么。他有时候打赤背,腰间除了一根宽宽的硬带子,什么也没有。
放牛的孩子们,渐渐成了重要人物。二铁常常独自走出很远,而村子里的人起着誓说,他们千真万确地听到远处有枪声。这一定是二铁在荒僻的地方打靶吧,或者,哼,也许是劫人呢!大人没有工夫,放牛的孩子们会拐弯抹角地盯梢。孩子们虽然也没亲眼看见二铁真的在某处打靶,或劫人,可是他们的报告总会供给大家以疑神疑鬼——这自然是很有趣的——资料。
六月底,二铁想卖掉他的三间土房。没有人敢买。碰了几个钉子之后,他把村长——一位五十多岁而还吃斤饼斤面的干巴老头儿——像窦尔敦拉黄天霸似的,拉到自己的门前。把村长按在磨盘上,他坐在一束高粱秆儿上。开门见山地,他告诉村长:
“我卖这三间土房,马上用钱,你给我卖!”
村长用像老树根子的手指,梳了梳短须而后摇了摇头。
二铁一把抓住老者的腕子。“别走!这三间房子怎么办?为这屁股大的一点地和这间臭房,就值得我干一辈子的吗?”
“我,我不管!康小八是个贼!”
“什么?”二铁的手握紧了些。
“我是说呀!”老人故意地拿腔作调,“康小八是个贼,好人不做贼!”
二铁的手去摸枪。他晓得康小八永远是先开枪,免得多
“你不管?”二铁立起来。
“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呢?”
“那你不用管,”二铁往前凑了一步,“我问你,要这三间土房不要?”
村长又微微摇了摇头。
二铁又往前凑了一步。手往腰门按了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