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坐到很晚,直到第一缕灰白的光线爬到窗户上。格蕾斯持续不断小口小口抿着喝。夜色越来越稀薄,她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,显得越来越镇定,更加年轻。两个人聊着,好像好多年不曾聊过般。
“我想,”她说,“我想我是故意怀孕的,虽然那时我并不知道。我想我甚至都不知道多么想,多么想离开这里。我很清楚,可以不怀孕,除非我愿意,只有天知道。所有那些高中时的男孩,还有——”她冲着父亲不自然地笑了,“你和妈妈,你们不知道,对吧?”
“我想不知道。”斯通纳说。
“妈妈想让我处处受欢迎,而且——唉,我是很受欢迎,没错。这并不意味着什么,什么都算不了。”
“我知道你不开心,”斯通纳费劲地说,“但我没有想到——我不知道——”
送瓶过来,你介意吗?”
“当然不,”斯通纳说,“只是你妈妈和我通常都不——”
但是格蕾斯已起身走进起居室。她翻了遍电话本,焦急地拨起来。她再次回到厨房后,绕过桌边来到橱柜前,取出半瓶雪利。她从碗柜里拿出一只杯子,满到淡红色的葡萄酒差不多上了杯子边沿。她站着一饮而尽,然后抹了把嘴唇,轻轻地打了个寒战。“已经酸了,”她说,“我讨厌雪利酒。”
她拿着瓶子和杯子回到桌边坐下,把这两样东西恰到好处地放在自己前面。她倒了半杯,带着一种怪怪的微笑看着父亲。
“我喝得有点多了,”她说,“可怜的爸爸,你不知道这个吧?”
“我想我也不知道,”格蕾斯说,“我不会。可怜的埃德。他真是个倒霉蛋。我利用了他,你知道。噢,他是当了父亲,没错——可我利用了他。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,总是那么难为情——他受不了这个。他参军才六个月就走了,就脱离了干系。我想,是我害了他。他是个多好的男孩,我们甚至都不怎么喜欢对方。”
他们谈到深夜,就像两个老朋友。斯通纳开始意识到,像她自己说的那样,她虽然很绝望,但却算得上幸福开心了。她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。少喝点酒,年复一年,自我麻痹,来对抗自己那已经变得虚无的生活。至少,他很高兴女儿能够这样。他很欣慰,女儿
“不知道。”他说。
“每星期我都告诫自己,下个星期绝对不能喝这么多。可总是还要喝得更多。我不知道为什么。”
“你不开心吗?”斯通纳问。
“不是,”她说,“我觉得自己挺开心的。或者差不多是开心的吧。不是这个原因。是——”她没有把话说完。
等她喝完最后一点雪利时,商店配送的伙计拿着她要的威士忌来了。她把酒瓶带到厨房,手法老练地打开瓶子,把一小部分烈酒倒进雪利酒杯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