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过严经理钱,千谢万谢,然后跑出银马车,在路边水果摊买斤荔枝,又在五香斋门口个卖萝卜丝饼摊子上,买四枚刚烤好萝卜丝饼,两甜两咸。这家萝卜丝饼做得特别好,壳子又软又酥,馅儿肯放猪油,特别香。从前在育德上夜校,放学回家,在西门町转公共汽车,要是袋里还有钱剩,就跑到这家摊子买四枚萝卜丝饼回去,跟弟娃两人分着吃夜消。冬天夜里,便把报纸包好萝卜丝饼塞到胸前夹克里去,拉上拉链,回到家里,饼子还是暖暖。有时候弟娃睡着,便把他拉起来,两人坐在床上,摊开报纸,吃得床芝麻。
小弟已经横卧在床上,脱得精光,衬衫内裤丢得地,睡得很熟。走近床边,赫然发觉,垫在他下半身那片草席上,黑阴阴湿大块。赶快放下手中荔枝及那包萝卜丝饼,过去将他推醒。
“起来、起来。”双手执住他膀子,将他揪起来。他睡眼惺忪地瞪着,左腮上睡得红红格格席子印。
“你看,你闯祸!”指着席子那块尿渍对他说。揭开席子,下面垫褥也浸湿,黄黄摊。看小弟兀自傻愣愣地站在那里,东张西望,禁不住有点恼火,走过去顺手巴掌,啪下便打在他屁股上。
“这大个人还溺床!”
“要向经理通融下,先借五百块钱,救救急。”欠身笑道。
“借钱?哪有那容易?”
“缴不出房租,房东要撵人呢。”央求道。
严经理朝点着头叹息道:
“真是块贱料子,那里让你白住,你不安分,偏偏自甘下流——听说你在公园里混得很不错!还缺什钱?”
出手重些,小弟被打得啊声,往前打个踉跄,他惊惶地望着,只手摸着屁股,蹭到房间角去。把草席跟垫褥都抽起来,搂到洗澡房去,褥子没法洗,只好暂时挂在架子上,等到有太阳再拿出去晒,草席便用抹布洒上肥皂粉猛力揩拭,换几次水,才把那块尿渍洗干净,拿到厨房后面天台晾衣架上,挂起来晾干。转回房中,小弟却蹲缩在房间角落里,双手搂住膝盖,跼成团。他看见走进来,嘴巴闭得
低下头去,半晌说道:
“经理先借五百块,设法还就是。如果经理这里有事,愿来做,扣薪水好。”
“听你口气,想改邪归正?”严经理终于心软,“再给你个机会吧,们这里有个小弟请三天病假,正要找人代班,明天两点钟,你来报到。”
说着他从皮夹里抽出三张百元钞票来,说道:
“成不成器,就要看你自己造化!先给你三百,你来上班,再补给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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