慧芬是麻省威士礼女子大学毕业。她和结婚这些年经常还是有意无意地要提醒:她在学校里晚上下餐厅时,径是穿着晚礼服。她在厨房里洗蔬菜当儿,尤其爱讲她在威士礼时代出风头事儿。她说她那时候行头虽然比不上李彤,可是比起张嘉行和雷芷苓来,又略胜筹。她们四个人都是上海贵族中学中西女中同班同学。四个人家世都差不多地显赫,其中却以李彤家里最有钱,李彤父亲官做得最大。那时她们在上海开舞会,总爱到李彤家虹桥路那幢别墅去。来那幢德国式别墅宽大堂皇,花园里两个大理石喷水泉,在露天里跳舞,泉水映着灯光,景致十分华丽;二来李彤是独生女,她父母从小把她捧在掌上长大,每次宴会,她母亲都替她治备得周到异常,吃,玩,布满园子。
慧芬说九四六年她们同出国那天,不约而同地都穿上袭红旗袍,四个人站在块儿,宛如片红霞,把上海龙华机场都照亮,她们互相看看,忍不住都笑弯腰。李彤说她们是“四强”——二次大战后中美英俄同被列为“四强”。李彤自称是“中国”,她说她旗袍红得最艳。没有人愿意当“俄国”,俄国女人又粗又大,而且那时上海还有许多白俄女人是操贱业。李彤硬派张嘉行是“俄国”,因为张嘉行块头最大。张嘉行很不乐意,上飞机还在跟李彤斗嘴。机场里全是她们四人亲戚朋友,有百把人,当她们踏上飞机回头挥手告别当儿,机场里飞满手帕,不停地向她们招摇,像大群蝴蝶似。她四个人那时全部是十七八岁,毫不懂得离情别意,李彤母亲搂着李彤哭得十分伤心,连她父亲也在揩眼睛,可是李彤戴着副很俏皮吊梢太阳眼镜,咧着嘴径笑嘻嘻。上飞机,四个人就叽里呱啦谈个没起来,飞机上有许多外国人,都看着她们四个周身穿着红通通中国女孩儿点头微笑。慧芬说那时她们着实得意,好像真是代表“四强”飞往纽约开世界大会似。
开始时候,她们在威士礼风头算是出足。慧芬总爱告诉周末约她出去玩男孩子如何如何之多,尤其当不太逢迎她时候,她就要数给听,某某人曾经追过她,某某人对她又如何如何,经常提醒她当年风华。不太爱听她那些轶事,有时心里难免捻酸,可是当看到慧芬那双细白手掌在厨房里让肥皂水泡得脱皮时,对她不禁格外地怜惜起来。慧芬到底是大家小姐,脾气难免娇贵些,可是她和结婚以后,家里杂役苦差,她都操劳得十分奋勇,使得又不禁对她敬服三分。慧芬说在威士礼时她们虽然各有千秋,可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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