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万:
“就是在火车上,往火炉里扔煤。活说重也重,说不重也不重,三班倒,也有歇着时候。和管招工老董熟,你要愿去,句话。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离开延津铁冶场?”
如果是两个月前,杨百利舍不得离开延津铁冶场。当初来铁冶场,并不是为看大门,而是为跟牛国兴“喷空”。现在跟牛
便问候声。他不问候没有什,他问候杨百利生气。因杨百利脑子里正云山雾罩,老万打断他“喷空”,便拦下老万盘东问西。如杨百利这拦别人,别人早在肚子里骂杨百利,但老万是个爱说话人。在延津举目无亲,就等个道钉,碰上个搭茬,倒静下心来,与杨百利说话。上下颌咬咬,“嘎嘣”“嘎嘣”,从自己叫啥,哪里人,在哪谋生,为啥来到延津,接着从道钉说开去,说到铁轨,说到火车,说到机务段,机务段有多少人,自己管采买整天做啥……使杨百利忘刚才“喷空”,开始对铁轨和火车感到好奇,开始听老万说,后来时不时插话提问。本是场盘问,场话说开去,两人倒聊得投机。接着老万打听延津,杨百利便把延津好玩去处,向老万介绍番。接着开始说延津好多趣事。从“鸿膳成”伙夫老魏坟场里遇到白胡子老头说起,直说到上个月自己爬“大魁商号”屋顶,被人吊在树上打顿,把老万逗得咯咯地乐。杨百利“喷空”喷半年,后来跟牛国兴闹翻,失去“喷空”对象,脑子里整天乌云翻滚,嘴上却没个卸处,干打雷不下雨,现在碰上老万,虽不是“喷空”,也是“喷空”,两人言来语去,竟聊上午。杨百顺心头如释重负,浑身痛快许多。老万也觉得看大门杨百利有意思,看上去是个孩子,没想到嘴上功夫这老辣。四十多年自己爱聊天,男女老少,没碰到对手,没想到在延津铁冶场竟遇到知己。以后三天里,老万顾不得去延津趣处闲逛,专来铁冶场门口跟杨百利“喷空”。三天“空”喷下来,两人成无话不谈好朋友。三天之后,道钉锻齐,老万雇辆马车,拉上道钉要走。马车路过铁冶场大门口,两人竟有些恋恋不舍。老万跳下马车:“何时去新乡,定到机务段找。就打听大嘴老万,没人不知道。”
杨百利:
“何时到延津,定来铁冶场。如果在铁冶场找不到,就去杨家庄。”
两人挥手告别,老万重新上马车。待马车走里把远,老马突然又跳下马车,扭头跑回来:“忘件事。”
杨百利:
“啥?”
老万:
“机务段走两个司炉,正招新人,你愿去不?”
杨百利:
“司炉是干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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