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朱先生说,他找段老板,找不到。多半是喝酒玩蛐蛐去。”
九四三年。大伙仍在日本人手底下苟活着。活天是
“您也是洛水神仙呀!”
蝶衣叹喟声:
“小四,只有你才日夜哄。”
稍顿,又道:
“不枉疼你场。”
除此,还有头猫。
他养头猫。黑毛,绿眼睛。蝶衣抽大烟时,它也迷迷糊糊。待他喷它口、两口,猫嗅到鸦片香味,方眨眨眼,抖擞起来。
人和猫都携手上瘾。
蝶衣以他羞人答答,柔若无骨手,那从没做过粗重功夫,没种过地,没扛过枪,没拨过算盘珠子,没挂过药丸,没打过架,洁白细腻,经过刀“闭割”手,爱抚着猫——像爱抚着人样。
小四长得益发俊俏。跟他几年,又伶俐又听话。因为这依稀眉目,蝶衣在他身上,找到自己失去岁月。
也是男人,人过去,戏传下来。他们众牵牵嘴角,向瘫坐贵妃椅上蝶衣,虎视眈眈。——儿时科班居高临下也是他们。
隔双面蝶绣,只见蝶衣四肢伸张,姿态维持良久未变。
他头发养长些,直,全拢向后,柔顺垂落,因头往椅子背靠后仰,益显无力承担。
似醉非关酒,闻香不是花。
是大芳菲。抽过两筒,镶银嘴枪率先躺好睡去。霞犹在飘渺,薰香不散。像炼着丹药,叫人长寿、多福。但生亦何欢?
小四听,骨头也酥。特别忠心。把戏衣仔细搁下,好让蝶衣有工夫时试穿。忽省得事:
“刚才朱先生来探问,晚上戏码是否跟段老板再搭档?好多戏迷都写信来,或请托人打听。都央请您俩合演。宪兵队也来。”
“也罢。分久必合。倒是好阵不曾‘别姬’。”他笑,“就凑到块再‘别’吧。”
“不过——”
“干嘛吞吞吐吐?”
小四捧着两件新造好戏衣进来,道:
“程老板,今儿个早上您出去时间长点,来福就瞄着眼睛没神没气,现在等您喷它两口,才又欢腾过来呢。”
蝶衣爱怜地:
“敢情是,你看它也真是神仙样。”
小四倾慕地讨好主子:
蝶衣眯妻双眼,他心里头扰攘暂时结束。他性别含糊。
房中四壁,挂上四大美人镜屏,可当镜子用,但照又照,只见美人抢视线。似个浮泛欲出前朝丽影。除她们,还有大大小小相框,嵌好帧帧戏装照片、便装照片,少不科班时代,那少年合照——长条型,个个秃着头,骷髅样。
墙上照片都钉死。封得严严,谁也别想逃出生天。
包括在万盛影楼,段小楼和程蝶衣那屐履也风流合照。
刹那留影,伴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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