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克托写检讨书是自己留着,他要收藏起来,不给任何人看,但是同时他心里也明白,这检讨书说不定会用得着,还是留着吧。
早晨,他面喝茶,面看表:该上研究所去。他充满可怕孤独感。似乎今生今世再不会有谁上他家来。要知道,没有人给他打电话,不仅仅是因为害怕。还因为他又无聊,又乏味,又无能。
“不用说,昨天也没有谁问到?”他对柳德米拉说过这话,便朗诵起来:“个人在窗前守候,看不到客人,也看不见朋友……”
“忘告诉你,契贝任回来,打来电话,说希望看到你。”
“啊,”维克托说,
洛夫就像位精神病医生在和病人谈话那样,用十分耐心语气说:
“维克托·帕夫洛维奇,您在目前情况下不说话,就等于有意地z.sha,有可能把您问题弄成政治问题。”
“您可知道,使特别难受是什?”维克托问道。“为什在大家都高高兴兴胜利日子里会遇到这样事?哪个狗崽子会说公开攻击列宁主义原理,说认为苏维埃政权完?有人就是喜欢拣软欺。”
“听到过这种说法。”索科洛夫说。
“哼,去他妈吧!”维克托说。“不检讨!”
可是到夜里,他个人却躲在自己卧室里写起检讨书。他感到羞惭,把检讨书撕碎,却马上又写起在学术委员会会议上发言稿。他重看遍,用手在桌上擂,又把发言稿撕碎。
“就这样,随它去!”他说出声来。“要怎样就怎样吧。坐牢就坐牢好啦。”
他咂摸着自己最后决定滋味,动不动地坐阵子。然后他想出个主意:他可以写份检讨书预备稿,如果他决定检讨话,就交上去。这样不会损伤什尊严。谁也不会看到这份检讨书,任何人看不到。
他是个人,门也关着,周围人都睡,窗外静悄悄,没有警笛声,也没有汽车声音。但是有种看不见力量把他压住。他感觉到它威慑重量,它强迫他按它意图去想,强迫他按照它意思写。它就在他身体内部,强迫他心收缩,溶解他决心,干预他对待妻子和女儿态度,混入他过去,混入他关于年轻时代些想法。他开始感觉自己是愚钝、无聊,常常说些枯燥无味啰唆话使人感到厌烦。甚至他著作好像也失去光彩,蒙上层灰土,不再使他充满光明和欢乐。
只有不曾亲身体验过这种力量人,见到有人屈服于这种力量,才会感到惊讶。亲身体验过这种力量人,感到惊讶倒是另点:敢于发下火,哪怕是迸出句怨言,或者很快地做个表示抗议手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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