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悲痛,为何又要把它咬伤致残呢?
山峰最后一抹晚霞正在消退,天快黑了,刀疤豺母走到断尾公豺面前,一抻脖子,吐出一些糊状物,其他雌豺也学着刀疤豺母的样,吐出一些东西来。我晓得,这是豺的特殊哺养方式,雌豺在外面获得猎物后,尽量将肉块吞咽进肚,回到巢穴,将半消化的肉块吐出来喂自己的幼豺。这也叫假性反刍。断尾公豺闻了闻那堆糊状物,把嘴扭开了。它已经给毁了,怎么还吃得下东西?
几只暮归的乌鸦停栖在歪脖子小树上,呱呱叫着。刀疤豺母仰头朝着小树上那条豺尾,凄凉地长啸一声,带领豺群钻进灌木丛。
悬吊的豺尾、关押的幼豺、残酷的私刑,突然间我脑子豁然一亮,找到了这几件事情间那条因果链。悬吊在歪脖子小树上的豺尾,明白无误地告诉豺群,有人要为三年前那条被豺群撕成碎片的藏獒报仇雪恨。紧接着,八只豺崽被掳掠,它们虽然找到关押幼豺的地方,但无力将它们营救出来。那条挂在树上的豺尾,是悬在豺群头上的闪着寒光的复仇的利剑。饱经风霜的刀疤豺母心里很清楚,它们不是人的对手,无法与复仇者抗衡。它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妥协就是让步。既然复仇者将那条豺尾高挂在树上,它们理所当然地以为,复仇者主要是针对肇事惹祸的断尾公豺来的。为了救出那八只幼豺,为了整个豺群的生存,它们决定牺牲断尾公豺。这虽然残酷,却是明智之举。刀疤豺母不忍心这样去做,却又不得不这样去做,因此在咬断了断尾公豺的脚杆后,会发出凄厉的啸叫,会像对待自己的豺崽那样吐出糊状肉糜去喂断尾公豺。
我想,我的推断是站得住脚的。
豺群走远了,我和强巴从山腰爬下去,来到荒山沟那棵小树下。暮色苍茫,黑老鸹的聒噪和断尾公豺的呻吟组合成世界上最难听的二重奏。但一见到我们的身影,它就咬紧牙关停止了呻吟。它知道我们会出现,没有任何惊恐不安。它虽然站不起来,但尽量挺胸昂首,艰难地保持着猛兽的尊严。它眼光里没有畏惧,也没有悔恨,只有悲凉和无奈。
强巴拉动枪栓,枪口对准断尾公豺的脑袋,骂道:“恶豺,你也有今天!唔,我要用你的豺头祭我的雪娇!”
断尾公豺仍倔强地抬着头。我想,它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,当众豺将它围在圆圈中间,像开公审大会似的朝它呦呦啸叫,它就应该料到将面对猎人黑森森的枪口。它不愿意送死,它曾冲开豺的包围圈,有机会逃之夭夭,但最后它还是回到了要将它置于死地的豺群中间。种群的利益战胜了求生的本能,在片刻的动摇后,它接受了豺群对它的制裁,接受了命运的安排,愿意以自己的死来换取整个豺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