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爸爸是干什么的,专门研究蛾子的科学家吗?”
“你别笑,还真有专门研究蛾子的科学家。我读研究生的时候,就知道这么一个人。”她想把蛾子引到床边那扇窗那去,但毫无进展。蛾子一直往东飞,像是心心念念向往着麦加的朝圣者。
“我们拉上窗帘说不定会有用。这样,她就会飞到其他窗子那儿了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她小心翼翼地将蛾子与窗玻璃之间的白色棉布窗帘拉上,但她发现这也没什么作用。
“她还是能见到光。”他说。
已是近午时分。往窗边看去,太阳似乎变成了一块炫目的长方形,亮光中有一个赤裸的男人跳舞的剪影,正用双手追逼拍打一只饱受惊吓的蛾子。
“嗨,嗨,小心!”她喊了起来,于是他转身看她。因为逆光,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但她早已熟知这张脸,那一脸无辜的表情。
“我没想把它拍死。”他辩解道,“我只是想抓住它,放到外面去。这小虫子潜伏在这儿,想偷看你的裸体。”
她坐起身,眯眼看向窗上那双死命扑棱着的翅膀。“不对,是只雌蛾。她在盯着你看。”
“真不要脸。”他说着,想用双手把蛾子拢住,“看,她吓死了。她这辈子肯定从没见过什么是男人。”
她说那是雌蛾,他还真就信了。迪安娜颇有触动。“你知道吗,远看的话,我其实没法分辨蛾子的性别,我是瞎说的。我爸爸也不是什么科学家。他本来是可以成为科学家的。他是个农夫,但他是……”蛾子飞落至帘子上,静悄悄地一动不动了。真是令人震惊的小生灵,翅膀上是黑白相间的几何形图案,后翅是猩红色的,白白胖胖的身子上缀着一列黑点,就像雪人身上以煤块嵌成的纽扣。从未有人将目光投注在这只蛾子身上,也从未有人细看过它的那些朋友。太多的细节不曾为世人所知。
“我还真不知道该将我爸描述成怎样一个人。”她接着之前的话说道,“就算你在西布伦县待上一百年,观察树林和野地里的每一株植物、每一种动物,你还是没法比他去世时知道得更多。
“别这样拢。”她把沉甸甸的一摞毯子掀开,推到一边,双脚站到冰冷的地板上。她从床边走到窗边,穿过柴火炉辐射出的一片可触可感的热气场。“最好别去碰它。鳞片会从翅膀上掉下来的。”
“那会很糟糕吗?”
“对蛾子而言,就是灾难。我觉得要是没有鳞片,它就会死掉。”
他往后退去,为这危言耸听的话所慑。“是科学事实吗?”
她笑了笑。“我爸爸告诉我的,那就肯定是真的。”她双掌并排窝成兜状,想将蛾子从窗边引开。“你这倒霉的小翅膀,我想来给你开窗,你却偏偏喜欢往打不开的窗子那儿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