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道君行早,更有早来人。阿根笑说,是换个地方睡不着,下来松快松快。你这是去哪儿?
文笙就和他说。
阿根皱眉道,现在医馆怕是还未开门。他想想说,你若信得过,上去帮你看看。整日和药材打交道,多少懂些。
文笙便带他回房,阿根坐下,给永安号脉,又细细看看他舌苔,这才说,不妨事,受风寒,邪气入里。拟个方子,药都是现成,两三剂就得。你跟下去,拿给你。
文笙便随阿根到库房。阿根很熟练地从药柜里取出川桂枝、白芍、甘草、茯苓、藿佩,按剂量配好,包成包,说,都是营卫调和
愿望。在旁人眼中,冯家大半年来坎坷,言难尽。幸亏仁桢大姨,修县叶家掌事太太慧月与位接收大员熟识,多番斡旋,才帮冯家勉强度过多事之秋。昭如心里还是忐忑得很,她有些后悔去年心头软。她想着,儿子闷头犟,是早晚悬着头顶把剑。待知道仁桢要考大学消息,就催着文笙写信,叫仁桢考到上海来。她有自己盘账,两个人在起,又都在外面。该有有,该躲机灵点,也能躲得过去。这来,是等着水到渠成从长计议。
然而,仁桢到底还是要去杭州读书。信里说得明白,她要去,是她二姐仁珏大学读书。
旁不论,只这条,就够。
文笙将信折好,放进信封里,个人,呆呆地坐许久。直到外头响起沉闷敲门声,伴着人嘟嘟囔囔地说话。
他打开门,看见门房搀着永安,站在门口。永安硕大头,耷拉在胸前,身体个前倾,文笙赶忙撑住他。门房摇摇头道,又醉,躺在马路牙子上,叫他以后少喝点。
文笙将永安扶到房里,给他脱鞋,又将西装除下来。雪白西装上,有两个清晰脚印子,大概来自个不善意路人。文笙叹口气,出去打盆热水,给他擦脸。擦着擦着,永安脸颊上肉抖抖,嘴唇翕动,竟然唱起来。虽然不清不楚,但仍然辨别得出,是白光歌。这张唱片被永安搁在电唱机里,来来回回地放,假惺惺,假惺惺,做人何必假惺惺……
虽然大着舌头,永安竟然将整支歌唱完,才舔舔唇,嘴角流出口水。
文笙关上灯,听见永安在黑暗中翻个身,哼哼,仍然不清不楚地,像是在说个人名字。
天蒙蒙亮,文笙起夜,看永安房里没什动静。进去瞧,还睡着。可是脸色不大对,摸额头,烫手。他心里惊,忙披衣裳,就要出去找大夫。
走到楼下,却看到个人坐在前厅,举着报纸看。那人抬起头,是阿根。文笙心里有事,着急间匆匆与他招呼,这样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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