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站在哈哈镜跟前,看着无数个高矮胖瘦自己。阿根做个鬼脸,说,谁说人都能
永安便说,几时说要去四马路?现时外地角儿,哪个不去“大世界”“乾坤”先热个场?瞧你也来半年,“哈哈镜”什样都没见过。快走,韩老板稀罕,求爷爷拜奶奶弄几张票。叫上那个小赤脚大夫,算还他个人情。
文笙说,人叫阿根。
永安有些不耐烦,快走,管他阿根阿叶。
站在连幢高大建筑底下,阿根仰望那几层奶黄色尖塔,说,乖乖。平日经过,也不觉得高。
文笙说,你也没来过?
药,发出汗来就好。想想,又说,还是给你煎好送上去。
文笙便要给他药钱。阿根手挡,说,这个大夫可没开过张,莫寒碜。
永安服阿根药,真发身汗来,烧也退,嚷着肚子饿。文笙给他买粥,他边吃边说,是迷迷糊糊,连大夫长什样也未见个囫囵。
文笙就和他说阿根给他瞧病事。永安愣愣,翘大拇指说,就说这“老酰儿”开商栈,是藏龙卧虎,赶明儿登门谢谢人家去。
隔天黄昏,文笙在柜上,看永安西装革履地走进来,精神头竟好过以往。见文笙说,快收拾东西,跟上戏院。
阿根回他,是劳碌命,觉都不够睡,哪来过这种高级地方。
待进去,才知道大世界“大”,绝非虚名。中西合璧,光怪陆离。想得到玩意儿,这里有。书场,杂耍,影戏院,各色戏台;想不到也有,只那露天空中环游飞船,倒将天津劝业场“八大天”实在比下去。
阿根个大小伙子,这会儿露出孩子相,和文笙两个未免应接不暇。文笙回头,却看见永安远远地站在廊柱底下,正和个女人说着话。因为远,那女人辨不清面目,只看见穿得极时髦绚烂旗袍,身体微微动作,在灯光里便是闪。女人执着香烟,悠悠地抽上口,吐出来。永安便伸出手去,顺那烟方向,迅速地做个捉住动作,然后放在自己唇边吻。女人便在他肩头轻轻打下。永安趁势搂住她腰,簇拥着往里走。
阿根说,你大哥要到哪儿去。
文笙想想,说,不管他,玩们。
文笙说,这正忙着。
永安说,忙?来半晌,可见你做成桩生意?韩瑞卿好不容易来上海,唱《贺后骂殿》,你可别后悔。
文笙心里动,韩近年声名日隆,可碍着梅博士面子,总和沪上梨园不即不离。这回来倒真是百年未遇。
永安说,是答应师母看着你,看着你做生意,也得看着你耍。君子之道,有张有弛。
文笙先没应他,只说,“天蟾”头场,还早着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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