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的孙中山雕像。如此说来,阿爷赵师傅,见孙文,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年纪,与山伯做企堂一般大小。但对五举而言,阿爷“话当年”,都是别人的“当年勇”。他眼里的茶楼,今不如昔是真。阿爷记忆中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,许多茶楼为了生意,也曾各出奇招,但身段多是好的。小茶楼搏午市,楼头一角开设讲古,有茶水供应。说书的上台先寒暄几句,拿起惊堂木朝桌子一拍,讲的都是民间传奇、章回小说;《西游记》《济公传》之类,有时也穿插点时事新闻,是要讨观众欢喜的。后来,五举倒与阿爷在丽新茶楼听过一回书,说书的粤南生,据说是当年的名角儿,已上了年纪。那回讲的是《七侠五义》,一段入话,临了仍是“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”的老套。其间小歇,看粤南生佝偻了身子,还要亲自挨桌售卖凉果、花生,约莫也是为了多赚点小费。大茶楼看重的是晚市,设下歌坛,晚上七点到十一点,入场每位两毫。茶厅架起高台,有现场的乐师伴奏。请了当红的女伶演唱粤曲,多是南音、板眼与二黄等。阿爷说,像徐柳仙这样的大明星,一晚上要跑许多场,忙得很,就雇了黄包车代步。我一边服侍她,一边周围给客派歌纸,也忙得很。五举就问,后来呢。赵师傅说,后来香港有了影戏,谁还坐得住听歌?
五举又问,那“多男”也设过歌坛?阿爷眼睛亮一亮,何止?“多男”可是设过大局的。
就在那里。山伯向远处指一指。此时我坐在这间已被z.府纳入了市区重建计划的老旧茶楼里,闻见空气中漫溢着奇异的青涩气。山伯说,这是陈年的普洱茶砖的味道。身处半个世纪前见证自己成长的地方,他脸上尚有一些茫然神情。
他指的方向是一面影壁。下头是这间酒楼独有的圆形卡座,深棕的皮靠背上有修补痕迹。影壁上是一只赤褐色的凤凰,不知是本色还是颜色已经斑驳剥落了。凤凰昂首回望,可以看到一个红色突起的圆形灯罩。如果在夜间,这灯亮起来,还是十分堂皇的。山伯告诉我,这只“凤凰追日”的木雕是“多男”的标识,待这酒楼结业后会被香港历史博物馆收藏。
山伯告诉我,听阿爷说那影壁的位置,曾是一个巨大的棋盘。“多男”在此举行过棋王争霸赛,引来城中热议。那段时间,一到晚间,座无虚席。多少棋迷,都在期待着他们请来的围棋高手对决,现场推盘。
山伯说,后来啊,到了那会儿商业电台《月老之音》节目主持人周聪,还邀请了当年的香港棋王苏天雄,一同做了回顾棋坛的连续广播。阿爷一期不落地听,我陪着他听。他一边听一边给我讲。末了叹口气,说苏棋王也老了,好多地方记得不对路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