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七十年代,戴得第次随父母回到家乡。船开三天两夜。据说上岸后,戴得直在昏睡。当他醒来时,看到父亲戴明义正就着黄泥螺和海蜇头,眯起眼睛,在喝碗清粥,神情说不出享受。在香港南北货行,能买到海蜇头,但父亲总觉得不地道。
戴得给看另张照片。戴明义还是清俊青年模样,穿着全身制服。照片背面写着行字:杨浦区通北路37号。这是戴家在上海地址,戴得直记得。但大半个世纪后今天,这个地址是否已经拆迁,他也不知道。
戴得说,那次去上海,因母亲想要看看她和父亲结婚地方。也是他们夫妇最后次同回乡。
青年戴明义和柳素娥,相识于救火会和章华纺织公司联谊舞会。
戴明义在工部局救火会担任文职与翻译工作。彼时消防站,属工部局。虹口救火会。会员大多是义务,主要是些本地店家、工厂志愿青壮年。有火警则救火,只发铜帽、衣裤和皮靴等干救火行头。但驻会雇员,多是外籍,便有和本地沟通障碍。戴明义在会里,起桥梁作用。他上班
可惜吗?
他愣下,说,这是他和姐事情,管不喽。
他脸上依然挂着笑,笑容里是训练有素混不吝表情。
这时山伯走过来,端盘点心,说,尝尝“十八行”招牌,“水晶生煎”。
他横戴得眼,轻声说,和教授好好聊。
戴得收敛神色,正襟危坐起来。注意到,当他紧张时,会有个习惯动作,就是将食指和中指,交缠在起。
望望外头,斜对过是车水马龙告士打道。有对男女说笑着经过,手里捧着太平洋咖啡纸杯。远处有几个工人,在马路对面劳动,是为清理刚刚过去台风刮倒棵榕树散乱残迹。若在平日,这是熟悉不过景致。但此时,却好像隔层时光,在惘惘地眺望他们。
于是也郑重起来,问道,戴生,能说说那年来香港事吗?
事实上,戴得已经不记得来香港情形。因为那年,他只有三岁。他给看过本相簿。其中是他们初来港时拍照片。那真是看过,最具规模全家福。八个子女,相似相貌,却可以看到岁月退晕。毕竟大哥与戴得之间,整整相差二十四岁。但这位大哥,并未在照片上出现,因为他选择留在上海。照片中间,是父母亲。父亲已是半老人,脸上写满风霜。母亲微笑着,嘴角法令纹里,也刻进劳苦
痕迹。她怀里,抱着戴得。这孩子似乎还没学会面对镜头,如何调整得宜笑容。但目光里无辜和不在乎,与面前这个近六十岁老人,别无二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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