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后来又共同生活了一年。他挣扎着活了整整一年。
每过一天,情况就会变得更糟,他不知道他的朋友也在挣扎。我们就凭着这样的想法继续撑下去,但是这也令人难以承受,因为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人们嘴里说着“切尔诺贝利”,笔下写着“切尔诺贝利”,却没人知道那是什么。
某种可怕的东西在我们面前被释放出来了。我们的一切都改变了:我们生下来时就有所不同,死的时候也不一样。如果你问我,经历过切尔诺贝利的人是怎么死的……我爱这个人胜过一切,我是这么爱他,就算他是我自
认识了不少人。我想要谈论死亡,想要理解死亡,我想要找到慰藉。不论是报纸还是书籍,只要是任何有关死亡的题材,连电影也不放过。没有他真的很痛苦——我没有办法孤零零一个人。
他不想去看医生:“又没发生什么事,也不痛。”
但是他的淋巴结已经肿得像鸡蛋一样大了。
我拉着他上车,带他去诊所。他们把他转给癌症医师诊断。一个医生看到他之后,对另一个医生说:“又来了一个切尔诺贝利人。”
后来他们没让他回家。一周后便动了手术,他们切除了他的甲状腺和喉头,用一些管子代替。没错……(她沉默下来)没错——现在我回想起来,当时也过得很快乐。老天!我忙得四处奔波,跑了一家又一家商店,买礼物给医生,我买了好几盒巧克力,还有进口酒。我把巧克力送给护士,她们都收下了。他却嘲笑我:“听好,他们又不是神。他们有足够的化疗和辐射治疗设备,不送糖果一样会帮我治疗。”
不过我还是跑到镇的另一边,去买蛋奶酥和法国香水。当时没认识的人,是拿不到这些东西的,这些东西都藏在柜台下面。之后他们就让他出院了。
他出院了!医生给了我一种特别的针,还教我如何使用。我需要使用这种针来帮他喂食。所有的事我都要会。一天要下厨四次,烹饪新鲜食物,非得要新鲜的食物不可。我把食物放进绞肉机,绞成条状后放进针筒里。然后把针插到那根最大的管子里,管子直达他的胃。当时他已经失去嗅觉了。
我会问:“味道如何?”他却什么都不知道。
我们仍然去看了几次电影,然后在电影院里接吻。牵连我们的线已经细若游丝,但我们仍在尽情享受生命。我们试着不去提起切尔诺贝利,不去想那些事,这话题对我们来说是个禁忌。我不让他接电话,我会抢着去接,他的那些朋友都一个个死去,这也是个禁忌。
有一天早上,我叫醒他,递给他睡袍,但是他起不来,也说不出话。他再也讲不出话来了,眼睛瞪得老大。这时他才开始感到害怕。没错……(她再次沉默不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