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该怎么活下去?我还没有说完,还没讲到最后。我曾经过得很快乐,快乐得跟疯子一样。也许你不应该写出我的姓名,有些秘密——人们只会在私下祈祷,轻声说给自己听。(停了一下)不,还是把我的名字写下来吧,写给神看。我想要知道为什么,为什么我
我,我会起来喝一些水,什么都不吃,然后又回到枕头上。现在我才觉得奇怪:我怎能睡得着呢?
我朋友的丈夫临终时,对着我的朋友丢盘子,他不明白,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年轻漂亮。而我丈夫却只是一直看着我。他在他的笔记本上写着:“我死了之后,把我的遗体火化。我不想让你害怕。”
有谣言说,那些来自切尔诺贝利的人,死后的尸体也会有辐射。我读过有关那些在莫斯科医院过世的切尔诺贝利消防员的报道,他们被葬在莫斯科近郊的米季诺,他们的坟墓至今仍被视为有放射性。人们路过时会刻意避开,也不会把亲人葬在那里,好像连死者也畏惧这些人的尸体。大家都不明白切尔诺贝利是什么,只好任凭感觉臆测。
他把在切尔诺贝利工作的白色衣服带了回来,一套带裤子的特殊防护衣。这套衣服一直放在我们的储藏室,直到他过世。然后我母亲决定:“我们要把他的东西全部丢掉。”
她也会害怕。但我想留下这套衣服。这是不好的——我们家里还有小孩,所以我们还是把所有东西都带到镇外埋了起来。
我读过很多书,我就生活在书堆之中,但有件事却是无法解释的。他们将骨灰坛交给我时,我一点也不害怕,我用手抚摸他的骨灰,里面有小颗粒,像是沙滩里的贝壳,那是他的臀骨。在此之前,我抚摸他的遗物时都无法听到他的声音或感受到他的存在,但是现在我却感受到了。我想起他死后的那个晚上,我坐在他身旁,忽然间我看到一缕轻烟冒了出来——我在火葬场时又看到了一次——那是他的灵魂。除了我以外,其他人都没看到。当时我感觉我们又见面了。
我以前过得多么快乐!他去出差,我在家里,数着日子等他回来。我不能没有他。我们曾去看望他住在乡间的妹妹,晚上她妹妹说:“你的床在这个房间,而你的床在另一个房间。”
我们都看着对方笑了——我们无法想象要睡在不同的房间里。我不能没有他,我跟他私奔了。他的弟弟做了同样的事。他们两人个性很像。但是现在如果有人碰我的话,我想,我只会不停地哭。
是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的?谁有这个权力?
一九八六年十月十九日,他们拿着一张印着红色旗帜的通知前来,像是要征召他从军一样。(我们喝着茶,她给我看她的家庭照片和结婚照片。正当我要起身离开时,她拦住了我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