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天早上,姥爷突然来拜望祖父母。有人到新台子去,告诉他女儿毓贞前两天在给公婆煮早饭时,失神落魄,手随着柴火伸到柴灶里去,连疼痛都不知道……,她已经失神落魄好久。而且,还听南京来人说,父亲与些时髦留学生住在起,男男女女都有。姥爷终于得到祖父母同意,允许他送们母子三人去南京与父团聚。如果父亲不收留,他再带们回娘家。清晰地记得那年秋天,树叶子差不多全掉,高粱地也收割,两个长工套上马车,把们送往五里外火车站,“乱石山站”——那带山石用来供应铺设中东铁路所需石头。为上京,穿件全家到沈阳做,红底闪蓝花棉袍,兴奋极。
马车出村口不久,路旁就是排排秃山,乱石嶙峋,棵树也不长,就问,“妈,这叫什山?”已被各种问题吵早晨她就说,“这叫『鬼哭狼嚎山』”。这个山名加上母亲神情,让牢牢地记着。
如今,她去投奔个已离家多年丈夫,牵着两个稚龄儿女,走向数千里外个全然无法想象大城;在那里没有家人,连亲戚都没有,心中惶惑、畏惧,岂不正如进入鬼哭狼嚎世界?她知道前途未卜,但也绝不愿再回到那已度过十年隔绝孤寂塞外小村里,过活寡似生活。生对文学热爱和观念,其实是得自那没有受过中学以上教育母亲,她把那苍莽大地自然现象、虎狼豺豹威胁,和那无法言说寂寞人生化作许多夏夜故事,给童年至终身启发。她乡野故事有些是温柔盼望和悲伤,有些充满人心悸动。如同鬼哭狼嚎山,毫无修饰、强烈地象征着她那时对南方大城畏惧,和对自己命运忧虑。
童年最清晰记忆是姥爷牵着哥哥,妈妈牵着从沈阳上火车,火车没日没夜地开着,车窗外是无止境庄稼地,秋收已许久,黍梗和高粱秆子都刈割净。除稀稀落落防风林,看到天边,都是黑褐色泥土地。姥爷说,明年三月解冻才能翻耕。
出山海关到北平,转津浦铁路到南京,火车走三天两夜。在下关车站,她透过车窗从火车进站浓郁白色蒸气里,看到月台上等着那个英俊自信、双眼有神陌生男人,正挺拔地站着(直到晚年,他腰板始终挺直不弯)。蒸气渐散,从车门走下来则是他十九岁时被迫迎娶妻子;此时,她脚步迟疑,牵着手像榆树落叶那颤抖,娟秀脸上抹羞怯神色遮住喜悦。到月台上,站在她身旁是两个穿崭新棉袍乡下孩子。
姥爷在南京住十来天,就又坐上火车回关外老家去,他临走时候,妈妈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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