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子到厨房从柜子里取出铝制的饭盒,
早晨渐渐增添了凉意。鸣叫了一宿的夏虫,到早上终于有点叫累了的样子。
桃子只盖了一条厚毛巾被,她不想起床,能赖一秒是一秒地躺着。其实桃子脑子已经清醒,此刻她一点睡意也没有,身体却不肯离开床。
反正早起也没啥可干的,起来也是日复一日。从睁开眼睛起,桃子心里就是这些“反正”。桃子给自己找各种赖床的借口,又好像是在宽慰自己:人有时就是这样的啊。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嘛。她辗转反侧。说实话,从一星期前起,桃子右腿的腿肚子到脚踝骨,有一种发麻的疼痛,而且老也不好。要是年轻的时候,这点事儿根本不在话下,可能桃子根本就不会在意。可现在的桃子,忍不住会去想这是不是什么先兆。如果这是衰老的先兆呢,如果以此为先兆,衰老一点点袭来呢?如果以后自己动弹不了,凡事都得求人呢?这些想象令桃子越来越不安,无法轻视右腿发麻发痛。桃子不怕死,她平时经常说自己根本不怕死,但她非常害怕衰老,衰老看上去比死要轻些,可以说跟死亡还有些距离,可是桃子觉得自己无法安排自己比死亡更可怕。
桃子进入了一种负面思维,就像推倒积木那样,一个糟糕的设想连动着下一个,她意识到,衰老这件事,是一场明知会输的战斗。平时桃子将那些负面的想法都盖上盖子,不让它们浮出水面,然而这阵子它们全都冒出来了,让桃子的心情越发灰暗。睡也睡不好,起又起不来。然后,事情发展到已经不是起来或不起来的问题,而是桃子想到活着和不活着又咋样。这种想法一冒出来,桃子从早上开始就灰头土脸,了无生趣。另外,她还有点理性,在劝解自己,告诉自己得刹车了,不能这么自,bao自弃下去。就这么躺在那儿自己劝说着自己,躺着躺着想上厕所了,又觉得膀胱还有位置,还能再憋会儿,桃子就这么翻来覆去忍着尿意躺着。
就是那时候,桃子真真切切地听见了:“来呀,来呀。”
那亲切熟悉的声音,轻柔颤动着桃子的耳朵。
桃子条件反射般“噌”地起身,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笑,环顾周围,轻轻点了下头。那之后桃子的动作快得惊人,完全不像是过了70岁的人的动作。她踢开毛巾被,轻快地滑下床,到窗边拉开窗帘,迎接照满灿烂的阳光。
桃子的笑容也和阳光一样灿烂,她下楼,梳洗更衣,烧开水,开窗。泡茶,敬茶,点烛灯,摇响佛龛前的铃铛。这一连串动作虽是平时做惯了的,此刻却有着令桃子难以置信的新鲜感。
桃子脱口说:有目标的一天可真是美好啊。
又自己回答自己:是啊,俺需要的,正是这样有目标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