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高定邦吸完烟,这伙送喜报人再次打起锣鼓,朝魏家墩方向去。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升到枯树之巅。化冻田间小路油黑油黑,又酥又软。父亲拉着手,自己走在路正当中,却让踩着路边青草走。如果路侧有池塘,父亲就把抱到另侧。好在这段田塍小路不算太长。们穿过块打谷场,绕过磨坊尖尖山墙之后,又重新踅回到大路上。
瞎话,张口就来。听他这胡编,就仿佛世界上真有“驼背老舅”这个人似。父亲话,梅芳自然也不会相信。因此,父亲紧接着马上又补充句:“已经向德正请过假。”
“你别成天德正长、德正短,拿鸡毛当令箭!”梅芳冷冷道。
大概是因为鼻子流血缘故,高定邦鼻孔里塞着团草纸。这使他那张方方麻子脸更显得凶悍。不过,这回,他似乎并没有为难父亲意思。他往前挪两步,压低声音,对父亲道:“你身上有没有带烟?”父亲赶紧从衣兜里摸出烟盒和火柴,讨好地笑着,给他递过去。在高定邦点烟那工夫,他弟弟高定国在旁对父亲打趣道:
“昨夜老牛皋犯病。天不亮去看他,已经穿好寿衣,搁在棺材盖子上。有进去气,没有出来气。老哥替他算算,什时辰归西?”
“高会计说笑。”父亲不冷不热地支吾句,也给他递支烟,脸上那副巴结、胆怯神色略显复杂。与定邦相比,高定国模样显得斯文清秀些,白白净净,戴着眼镜。他是们大队会计。
“哎,说大呆子,们家那头老母猪,肚子大得拖在地上,跟你说,连奶头都磨破。你给算算,来年春上能生多少头小猪?几公几母?”那个穿红棉袄邻村姑娘,也来凑趣。
她既然称父亲为“大呆子”,说明他们是认识。她似乎对自己玩笑话很是得意,笑着捅下身边梅芳。可梅芳铁青着脸,没搭理她。
父亲回答多少有点出人意料。他朝那姑娘看眼,谦恭地笑笑,本正经地道:“行啊!你把她老人家生辰八字报报,这就替你算算,来年春上,你们家会添多少小口。”
话音刚落,定邦就笑得喷出股烟来,连嘴里槽牙都露出来。朱虎平、小木匠宝明也都咧着嘴笑。父亲给他们送上烟去,他们都欠身道谢。梅芳脸上尽是鄙夷和不屑。她没有笑。
虽然不太明白父亲这句话有何出彩之处,但当看见那个穿红棉袄姑娘在众人大笑中窘得红脸,时不知如何是好,心里倒也觉得解恨。这说明,父亲这个人,虽说生性温和、怯懦,但面对公然羞辱,却也并非总是味忍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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