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装得不错。”
“装大人吗?”李白发笑。
“不,装小孩。”老钟道出真相,“在二楼你像只有七岁,到楼下你又变成了十七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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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年秋天李白如愿升入吴里第一中学,与曾小然同校。这个白皙、矫情、喜欢在夕阳下漫步的少年,很快被同学指认出是李乌龟的儿子。他挨了
那是什么年代?一九八七年。情是一种小小的禁忌,一个脱离了诗歌和流行歌曲不能单独呼吸的词。李白怔怔地望着她的后背,接着他注意到她后颈深处一块小小的胎记,有指甲盖那么大,磨圆了的三角形,一个尖端指向十点钟的方向。他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一下。“别摸。”小然转身打开他的手。
“是蓝色的。”李白说,“一种很美的蓝色。”
“是吗?”小然说,“我不常能看见它,还以为是黑色的。”
“蓝色,但是我形容不好这种蓝。”
“好吧,请你保守秘密。我的胎记,我的日记。”
“可是你把我写进了日记里,总有一天,你会和你的男朋友一起看日记,他会读到你写的我。”
他的狂妄与哀愁总能让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,与多年后重逢时如出一辙。在所有的回忆时刻,她的怪异表情,开心时,悲伤时,被老师罚去操场晒太阳时,咖啡杯里落进他的头皮屑时,都曾经出现过。我曾经追问她,这样的笑容意味着什么,可她却茫然地回答:并没有笑啊,刚才有点走神。
到第九天上,他生无可恋走出曾家房门,跌跌撞撞下楼,李忠诚就快放出来了,是他,将陪着李白度过未来的日子,而不是曾家母女。在未来李白将不再能听到静谧之夜的呼吸和远方的汽笛,他听到的依然是李忠诚打呼磨牙放屁的声音,甚至是古怪的梦话,混合着对白淑珍的诅咒和对俞莞之的爱恋的话语。父亲,父亲真是一个最糟糕的象征物啊。作为平凡的人,他们在文学中承担的总是控制狂、背叛者、可怜虫、精神病、人格残疾的职能。
钟家父女正坐在客堂吃饭,钟岚给了他一个白眼,端着饭碗回到屋里。钟高强望着李白,直至他的孱弱身影来到自己眼前,并在裤兜里掏啊掏的。老钟心想你他妈不会是又掏一把电焊条出来吧?李白掏出的是一包牡丹香烟,从李忠诚抽屉里拿来的,他拆开包装,拔出一根,递给钟高强,又拿出一根塞进自己嘴里。钟高强忍不住问:“你几岁了?”
“十三。”李白说道,从桌上拿过火柴,划了两下,将一簇火苗送到老钟嘴边,随后又点燃了自己嘴边的烟,甩灭火柴,扔到墙角,并假模假样吸了一口,在嘴里含了几秒钟,两人同时朝对方脸上喷了口烟,那意思不言自明。烟气像魔法师的能量波,在空中碰撞,交融,消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