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我会回信给他?”又恨恨地补了一句:“他从来就看不起我,以为我‘做到死’的命。”
李白对外公外婆印象淡薄,一些陈年旧照早经销毁,李忠诚的恨是埋葬型的,如今又被勾起。经历了两次信函往复(电话机还是没装好),李白的上海之行确定无误,临行前他向李忠诚多要了一百块钱。“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,我要给他点厉害看看。”李忠诚怆然,又给了第二张百元大钞,答复:“他们本来就看不起你,也看不起……你妈。”往事翻涌在李忠诚的脸上,好像有人在虚空中抽他耳光。李白并不关心父亲的感受,也不想对他的判断再下一次判断,只想去上海快活快活。
八月干燥炎热,经历了一下午的长途汽车颠簸,邻座陌生少女的晕车加剧烈呕吐,打扮可疑的美艳女郎和抽丝的黑色长袜,一位乡下母亲长久地奶孩子,奶得大人小孩全都睡着了——车进上海,所有人都精神了一下。“上海,人真多啊。”李白感叹了一句,确实,那是下班时间。车到站后他一眼认出了白致远,那个身高一米六的老头——李忠诚表达不清任何人的相貌,唯一能说清的是:矮。两人打了个照面,一开口李白就听到了浓重的苏北口音,老头把“白”发音为bia,而不是苏沪一带的闭口音bah。不管怎么说,在本地人听来,bia这个发音有点好笑,并且老头自己就姓bia。算了,我不应该取笑自己的外公,更不应该迎合本地人的低级趣味,数百年来以取笑苏北口音为乐。
白致远住田林新村,打车一路过来,向李白介绍:这是教堂,这是体育馆,这是地铁站,这是火葬场……李白看了他一眼。外公说,上海再大的干部、名流、知识分子,都在这里来办告别仪式。李白说,上海大,有两个火葬场。外公说,两个都不够,人口多,天天客满。两人唠嗑,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,却默契似的只字不提李忠诚和白淑珍。车到新村,房子款式都一样,曲里拐弯绕过一片花坛,两人下车。他外婆早就在位于二楼的阳台上候着,动静很大地跑下楼来,也是苏北口音,抱着李白喊“心肝”。他忽然一阵辛酸,外婆身材高挑,眼眉与白淑珍相似。
坐在白致远的小书房,李白翻了翻书,除一部分中国古典文学外,其余皆为政治类书籍,包括各国领导人野鸡八卦。墙上挂一幅江山万里红,左右对联,上联“位卑未敢忘忧国”,李白想下半句是事定犹须待阖棺,极不吉利,孰料下联是“情深难暖故人心”,这句应该送给李忠诚才对。李白扒拉报纸和内参,白致远进来,考了他几个中国古典文学问题:除了屈原之外楚辞还有哪些作者(答案是宋玉),诗经一共多少篇(诗三百,实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