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参加婚礼的人,必须要在十二点前赶到。何况四叔同他人一样,是爱喝酒、爱热闹,要从酒中讨要幸福、快乐的人。那一天,我连上了七个夜班后,正好周日的白天在家里。以为四叔迟迟不出门,是因着钱不够,我就把我一个月的工资拿去放在了四叔面前的桌子上。
四叔朝我苦笑一下子,又朝我摇了一下头。
我不解地望着四叔不说话。
四叔又朝我笑一笑,抬头看了一眼门口铁丝上挂的一件“的确良”白衬衫,轻声说:“昨夜儿洗了的,现在还没干。”
我也扭头朝外望过去,看见他的那件白衬衣和一套工作服,都风平浪静地吊在他用铁丝自制的衣架上。穿过那些衣服和树木,天空是阴郁的乌云和无风的寂静与沉默。从宿舍楼后传来的厂里的机器声,如滚山石一样沉闷而响亮。就在这一刻,我触摸到了四叔的幸福和窘迫,仿佛看到了他人生中一扇光鲜的大门后边的杂乱样,仿佛从一处关闭的花园的没落门庭走进去,放眼看到的,是铺天盖地的荒芜和衰败。迟疑一会儿,我回到另一栋我们有三个临时工同居的一间屋,拿来了三年前四叔送给我的那件“的确良”蓝格尖领花衬衫。那衬衫的衣领已经被我穿得有些毛烂了,可它洗得干净,叠得方正,素素洁洁,如同写满故事的书。
我把那蓝格衬衣又递给四叔时,四叔朝我笑了笑。那笑容黄瘦枯淡,如同深秋中飘在天空中的一片树叶。
那一天,沉郁中四叔就是穿着三年前脱下来给了我、三年后我又洗好叠好给了他的那件衬衣去参加人家婚礼的,去喝了那场他准备了许久的喜宴酒。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门前的水泥路上时,四叔就像一粒乡村的沙土,飘来落在了人家城郊的尘埃大道上。
那一天,四叔喝醉了。
醉酒的四叔半夜回来后,忽然哇哇哇地哭,哭着反复地说着一句话:“人活着咋这样辛苦哪!人活着咋这样辛苦哪!”反复地说,仿佛是为了把一个钉子一锤一锤地砸在我心里,直到我给四叔倒了几次水,让他喝完水,安静在床上睡着。到了第二天,我还睡着时,四叔却醒了。他来叫我起床和他一块到新乡市的百货大楼去,说要去给他、给我和我书成哥哥每人买一套新衣服,说豁上不过日子啦,只要看上,再贵也要买。虽然最后四叔是被我拦下没有去,但说豁上了,一定要给每个人买套新衣时,四叔脸上的笑,灿烂明快,充满信心,仿佛有一种真真切切的坚定幸福挂在他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