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想起来,小时候我应该是没有见过梅树的,但是对于梅子的名目并不陌生。“墙角数枝梅,凌寒独自开。遥知不是雪,为有暗香来”,这样的诗,在很小的时候已经背着了。虽然梅花是什么样,那时候的我们并不知道,但这无损于我们对梅花的想象,只道是很美且很香的了。年年五六月间,黄梅雨接连地下起来,下到家里晾衣裳的竹篙上披满了潮湿的褂子裤子,抽屉里爸爸的《农村百事通》上也泛出薄薄一层淡绿的霉来,我们知道这是梅子熟了时候的雨。村子里录音机天天放着黄梅戏,我们不知道湖北黄梅这个地方,但明白“黄梅”两个字,肯定是“黄了的梅子”的意思没错了。
说起来我们乡下多田野,多山头,田间却不大有树,除了塘埂上偶尔自生自发的乌桕树、柳树,就什么突出的东西也没有了。我长大后看见别人家乡的照片,春天油菜花田和水田相间的田埂上,一树白花似雪,心里简直要起了惊呼,羡慕那一棵好树,而且知道多半是一棵果子树。我们的山上多毛竹,多杉木,终年多绿,春天里偶尔一棵檫木,在暗绿的背景里开一树洒落的黄花,或是一棵白花檵木,一棵山矾,一棵泡桐,一丛映山红,在绿的背景前跳脱出一点白或红的颜色,也是好看的,只是没有什么果子树。村子里偶尔一两棵野生的毛桃和人家种的梨子树、樱桃树,再求别的能吃的果树,是一样也没有了。只有结着不能吃的翅果的枫杨长得高大,塘边屋拐随便就是一棵。
我们小的时候假如想吃水果,就只有等待夏天县里园艺场的人开着拖拉机来,车斗里一麻袋一麻袋新收的梨子,我们用家里刚刚晒好的稻子去换,一斤稻换一斤梨子,一般换一篮子回来,吃两三天。或是秋天时候,我们四阿姨家有一棵橘子树,我们到她家玩,总盼着能碰到橘子正好成熟,但能碰上的时候总是很少,这时我们只能摘旁边一排枸橘果子树上的果子来玩。枸橘即是“枳”,我们那里的人不嫌其烦,称为“枸橘果子”,我小时候总以为是“狗气果子”。因为长着许多坚硬长刺,常常用来栽作菜园篱笆。枸橘树很容易结果子,一结就结满了,圆滚滚的绿果,如乒乓球大小。这果子却太硬太酸了,几乎没有肉,不堪吃,因此很遭小孩子嫌弃,结了那么多果子,却不能吃,简直是欺负人了!我们把枸橘果子摘来当作球玩,在地上滚来滚去,它绿得发翠,皮上布满麻子的脸一样的麻坑。有时候我们不甘心,硬剥一个来吃,舌头伸得老长地舔一下,感到它又酸又苦的味道,赶紧“呜哇呜哇”扔掉。等到秋天,假如枸橘果子还没有完全被小孩摘掉,树上也会剩下几个,在棘刺间变作一种蒙茸的黄色,也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