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北京的第三年,我差不多终于已接受北方冬日的漫长,虽然对它春天的姗姗来迟仍免不了失望。十一月木叶凋尽,从那时起,直到来年三月,冬日的街头只有光净的黑色树干与灰色水泥路面可看。三月中旬,当网上已是满屏南方的繁花渌水时,北京的冬天才刚刚松动,仿佛一夜之间,毛白杨高高的树枝上挂满灰绿的柔荑花序,雾霾天气里,远望如同一树抹布。然而在明朗洁净的晴天,映照着阳光与高远的蓝天,也是很好看的。毛白杨高大、美丽,树干上密布星星一样的花纹,是北京最常见的行道树之一。这里的毛白杨多是雄树,花时每天清早,树下都落下厚厚一层雄花花序,发出浓郁的青馥气味,踩上去沙沙有声,十分柔软。这长长的花序其实由许多小苞片聚合而成,像张开的鳞片,毛茸茸的,底下藏着紫红色的花蕊。有一天我在路边看见一个小女孩在树下捡到一根,举起来跟大人说:“妈妈,我捡到一条毛毛虫!”
这时节北方另一种特有的花树,则是山桃。山桃与桃花同属,我在南方长大,在来北京之前,只知有桃花,而不知山桃的存在。第一次见到山桃是在北大,未明湖边一树一树灿烂而清丽,我对着手上一本《燕园草木》,才知道眼前的花就是山桃。山桃花瓣比桃花要圆,薄薄五出舒展,颜色有些淡粉,远看却近于白色。那时正值黄昏,一棵山桃斜欹上水面,逆着金黄的夕光,花光四溢。人在远处坐着,觉得这黄昏的花树,实有一种美丽忧愁的东西在其中。如今住的地方,楼前正对着楼梯的空地上,也有一棵大山桃树。才搬来时是冬天,未曾着意,等到二月,暗紫的树枝上开始蓄累花苞,三月花苞逐渐鼓饱,端头露一点粉紫。有一天周末,我起得很晚,下午出门买菜,在一楼的楼梯口,霍然看见门前山桃白了。两三个老人默默坐在树下一条被人遗弃的旧沙发上,也不说话。像《桃花源记》里霍然洞开的渔人,这场景使我一下眼明,走到树旁又仔细看了一下,才发现是向阳的那一面开了。到第二天傍晚,整树花便开得极茂,如积玉堆雪,映在红砖楼前,比照分明。再一天,花瓣逐渐零落,掉在树下空地与沙发上,积出粉白的一层。太阳一晒,便委蔫失去水分。紫色的花蕊也逐渐干枯,却还留在枝头,在它下面,绿色的子房慢慢变大,再过些天,就长成很小的毛桃了。
山桃过后,开花的树是玉兰。然而北京的玉兰并不好看,不知为何,我在北京所见的玉兰大多只是一人多高的小树,枝干纤弱杂乱,在春天的大风尘里乱糟糟开着,很快便被太阳晒得疲软不堪。玉兰实是开在清洁的环境里最好,与湿润的空气相宜,如苏州园林里四壁狭窄的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