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拍死它。”谢岚山佯作生气,手敏捷翻,就让碗口向下,把那只虫子罩在里头。
“别拍别拍,”谭伯有好生之德,忙出声阻止他,“这是早蝉。”
谢岚山跟沈流飞对视眼,故意惊乍地问:“这小虫子是蝉吗?时间还没到吧。”
“它出世早,是专门来向农人报喜。”谭伯边说着,边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蝉从碗底下解救出来,护在手心里,放它飞走。
沈流飞静静旁观。这个瘦小黧黑老人刚刚放生只小虫子。
践行地点约在谭伯家里。家里虽然已经收拾干净,但地方委实还是太小,谭伯搬木桌木椅到小区棵洋槐树下,招呼着客人入座。
他弄桌好菜,辣子鸡丁灯影牛肉夫妻肺片,二荆条晶莹碧绿,七星椒鲜红光亮,谭伯冲两人面露歉意地笑笑:“川生渝长,爱吃口辣。”
所幸谢岚山不忌口,沈流飞也不怕辣,他们面对面坐下来,让谭伯坐在呈直角身侧。
仲夏多云夜晚,月亮在云里穿行,偶露头,就从洋槐树枝杈间筛落些光亮,木桌上斑斑驳驳,连带着桌旁三张人脸都忽明忽暗,晦昧不清。
“川菜配红酒,这是什新奇吃法?”话是这说,谢岚山启瓶拔塞毫不客气,尝过沈流飞藏酒,怎都灌不下外头那些廉价酒精。
谢岚山也看着谭伯,忽地冲他笑,说:“谭伯,你真是个好人。”
“不不,哪儿……哪儿是好人……”老人貌似经不得夸,摇头摆手,“就是这世上最常见不过个普通人……”
“不,不常见。”谢岚山替谭伯将空酒杯斟上大半,正色道,“干们这行久,接触全是社会阴暗面,为遗产大打出手兄弟,为情人毒杀妻子丈夫,特别容易对人性失望。亏谭伯
酒是沈流飞带来,还是拉图,他说拉菲激扬,拉图浑厚,他偏好后者多些。谢岚山深以为然。
谭伯不懂酒,仰脖子就灌下整杯,待酒杯见底才反应过来,有点紧张地问:“这喝,不合适吧?”
“酒是助兴用,如果故意做作却喝不痛快,不就本末倒置。”沈流飞淡淡笑,也举杯口饮尽。
这年轻人瞧来斯文高雅,却很平易近人,谭伯接不上这话,只能呵呵陪着笑。万把块红酒和十几斤烧酒在他喝来其实没区别。酒这东西,于他来说不是助兴而是解愁用,能喝上头才是最好酒,眼闭,天旋地转,挣扎不再挣扎,过去才能过去。
这夜有风。风过,头顶上槐杨树叶子就觳觫不止,风再大些,就噼噼啪啪直往下掉。忽然间,只拇指肚大小灰青色虫子也跟着掉下来,不偏不倚落在个空碗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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