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鸿先生,他的所长职务被撤了,还经常要挨批斗。我至今不能忘记,常先生被抄家之后,不能住自己的房子,家门钥匙也被没收了。天气越来越冷,他的衣服又比较单薄。他提出要回家去拿厚衣服。我就把他家的钥匙取上,陪着他去家里找衣服。所以有人就认为我同情阶级敌人,阶级立场有问题,认为樊锦诗这人比较“灰色”。什么是“灰色”呢?就是说我的人生观有问题。我当时想,就算是有问题,衣服都不叫人家穿暖吗?就这样让人家挨冻吗?在心里我非常同情这些老先生。
我从青年时代就相信**党,拥护**党,拥护社会主义,从来没有怀疑过。最后,终于盼来了“w.g”结束,父亲终得平反昭雪,还给他落实政策。父亲的成分到底是什么?最后弄清楚了,结论写着“g,m工程技术人员”,不是“反动学术权威”,也不是资产阶级。
我父亲平反是在1978年,那时我刚把小儿子从农村接回武汉。我知道上海的家人不一定能够很好地面对这件事,所以我一定要回上海去参加父亲的追悼会。在武汉回上海的轮船上,我连夜写了悼文。一到上海,我就和大弟说:“你是长子,到时候你要代表全家去念。”后来在追悼会上,我大弟代表全家念了悼词,会后,当着父亲当年的同事和单位领导的面,我冷静地说:“我们单位也搞‘文化大g,m’,为什么我们那里一个人也没死,而你们单位死了好几个,你们当时那样对待我父亲,他的死,难道你们没有责任吗?”事后他们议论说:“这家老三的嘴巴很厉害。”我说:“我厉害什么?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,我不过是觉得我父亲背负了这十年的污名,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让家属,特别是我母亲就我们的遭遇申诉一下吗?也就是让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一些慰藉,这难道也需要遮遮掩掩吗?”
现在说起我的父亲,我依然感到心痛。我觉得他就是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的样子,懂英文、有学识,他写给学校老师的信,是毛笔小楷,工工整整,对我的老师也是恭恭敬敬。他一生为人谦和,彬彬有礼。父亲那一代知识分子的思想比较纯正,对于功名利禄看得也比较淡。记得父亲生前为我的工作分配给北大领导写信,并让我向领导转呈信件。我没有听他的话,没有转信。他毫不责怪我,相反教育我说:这是你自己的选择,去了敦煌,那你就要好好干!我认为他是一个对国家、对事业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,我从心里觉得父亲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是非常纯粹和高尚的。
现在,我还会常常想起我的父亲,想起他工作的时候那种投入用心的样子。父亲去世之后很多年,我一想起他,眼前总是浮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