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雪眨了眨眼,白衣人走到了马车另一侧,已看不见。她低头伫立,仍没听到脚步声,片刻后忽感一阵山林花草般的清气从周遭迅速飞离了,这清气出现得如此自然,以至于直到消失才让人察觉。她知道,这是白衣人去远了。
秀儿垂下布帘,车厢里又传来啜泣。方雪倒挽刀柄,从杂草里拈起一瓣落花,心说也许方才不过是旷野飘来的花瓣遮蔽了眼眸,自己却那般胡乱猜想。哑然失笑,掌肌微抖,断刀在车厢木壁上插出颤巍巍的一响,把车厢里的长泣收成短促的惊叫。
刀刃颤了很久,发出绵长的孤音。她松开指尖,看着花瓣在风里荡来荡去,天地空空茫茫,有些东西却无处安放。酒暖像一片裹火的玉从心口崩碎,一点点刺红了她的脖颈、脸颊,眼中随即一热,竟似要落下泪来。
……
风里有响声靠
声顿止,茫然看着那人与方雪擦肩而过。
明明仅隔三尺,方雪却觉那白衣人离自己很远。
—起初她疑心此人是那伙劫匪的首脑,提防他出手突袭,便先盯他的肩肘,竟似远在丈外;抬眼再看他面容,倏忽如距十丈;凝神去看他眼眸,已像是里许之遥,模糊如影了。
那种模糊很旧,仿佛有多年的光阴横亘在两人之间,让她不自禁想到陈酒、古剑、悠远的风。可那白衣人瞧着虽是身有宿疾的模样,却也只二十出头,比她还要小了几岁。
秋草摇出微响,惊醒了方雪,她回头去看那白衣人的背姿,目光一瞬里没寻到落点,四野一片荒莽,心里空荡荡的难受。很快又发觉他就在不远处静静走着。
方雪怅恍中“看到了”一阵脚步声,像是层层叠叠的泉水,流出无声的奇韵。她想起方才视线被烟云般的缥缈所阻,烟光云影中似闪过一个小女孩的脸,依稀是童年的她—她想再回味得清晰些,可虽只是前一刻的对视,却已如追忆前生般艰难。
她挑起地上断刀,扬手指向白衣人背心,本想喝问一声“你是何人”,唇舌一颤,却问成了:“你……你知道我姐姐在哪里吗?”
也许是刚喝过烈酒的缘故,那看不清的一双眼让她没来由地相信:这白衣过客一定通晓万物化生、流光往复的至理,也必然洞悉她的秘密和过往,能解答她的任何疑难。她忽然恐慌起来,隐约感悟到灵机稍纵即逝,毕生或难再遇,竟突兀问出了久藏的心事。
那白衣人回身摇了摇头,歉然微笑,似觉不解。
方雪神魂一松,放低了断刀,心里说不出是否失望,暗叹:“他已命不久矣,我又何必出言扰他?”心念一转,骤觉古怪:那白衣人未曾咳嗽呻吟过,气色也没什么异样,浑身更无丝毫伤口,可自己只不过打量了他两眼,却深觉他身体极为不适,甚至性命垂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