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打黑工,拿最低薪水以下的钱……后来我读了一个社区大学……没有学费,两年就花了一百美元买二手教材……毕业后就能找到一些行政工作了。”
他再次“哦”了一声,在长椅上摁掉烟头,又细心用纸包起来,湖中飞来一只白色大鸟,他就一直看那只鸟徒劳地在水中找鱼。我开口问他:“那你怎么来的纽约?”
“我?……我没什么可说的,国内读本科,来美国读了研究生和博士,考到执照后先去了一家公立医院,就在下城……那医院也不怎么样,华人医生,找不到太好的工作……后来我就自己出来开了一个小诊所……开始更小,现在这个已经是换了地方了。”姜铭瑄语气索然,特别幸运的人就是这样,讲出来全是应当,没有故事。
我明明看见他把包烟头的纸放进风衣,再拿出来时,却变成一个淡蓝色小盒子,上面系着丝带。他没有跪下,甚至忘记打开盒子,只慌慌张张把它塞进我手心里,说:“简凝,你觉得……我们结婚好不好?”
当然是好,但我也没有哭。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僵硬,像两个毫无演技的人,排练一出漏洞百出又极尽乏味的话剧。戒指倒是不错,钻石不大,但镶得很美,尺寸也没有问题。他后来终于想起来给我戴上,我们在湖边接了吻,那只大鸟终究没有找到鱼,正转头看着我们拿出手机自拍。镜头中他牵起我的手,吻我的戒指,这个画面并不容易拍到,有时候拍不到钻石,有时候把他的嘴唇拍得猥琐,我又想不经意带到放在椅背上的淡蓝盒子,我们反复调整角度,总算拍到一张,能让各自发在朋友圈。
就这样,我们算订了婚,以后不管对谁描述,这都是一次体面而浪漫的求婚:爱因斯坦工作的地方,湖水,树林,水鸟,天空,深秋,Tiffany戒指,起码十张照片可以确认这些事。反正照片太容易柔化生活,至于我们内心确认的尴尬、荒谬和疏离,只要无人知晓,也许就等于从未发生。
两个人在酒店餐厅里吃晚饭,我吃烤小牛胸肉,他吃香草肋排,牛胸肉烤焦了,那肋排起码有一斤,我们闷头闷脑,也就这么吃完了。喝了一整瓶Riesling之后(我又是第一次注意到,他原来酒量很大),姜铭瑄终于高兴起来,像是订婚这件事,拖延六七个小时之后,终于迟缓抵达了他头脑的某个不确定区域。买单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他,签了30%的小费,还大着舌头,对服务生用中文说了十七八声“谢谢”。
我们回到房间,他明明是去洗澡,却赤裸着跑出来,猛然抱住我,说:“简凝,我真的要结婚了啊……哎呀,我真的要结婚了啊!”无端端地,我留意到他说的是“我”,而不是“我们”。
也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