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幸而是酒,请郁先生先尝一尝新,倒还不要紧,要是新娘子,那可使不得。”
他笑说着从桌子上跳了下来,他娘眼睛望着了我,嘴唇却朝着了他啐了一声说:
“你看这孩子,说话老是这样不正经的!”
“因为他要做新郎官了,所以在高兴。”
我也笑着对他娘说了一声,旋转身就一个人踱出了门外,想看一看这翁家山的秋夜的月明,屋内且让他们母子俩去开酒去。
过嫁的女儿了,哥哥讨了嫂嫂,她还有什么权利再寄食在娘家呢?所以我当这婚事在谈起的当初,就一次两次的对她说过了,不管它怎样,她总是我的妹妹,除非她要再嫁,则没有话说,要是不然的话,那她是一辈子有和我同居,和我对分财产的权利的,请她千万不要自己感到难过。这一层意思,她原也明白,我的性情,她是晓得的,可是不晓得怎么,她近来似乎总有点不大安闲的样子。你来得正好,顺便也可以劝劝她。并且明天发嫁妆结灯彩之类的事情,怕她看了又要想到自己的身世,我想明朝一早就叫她陪你出去玩去,省得她在家里一个人在暗中受苦。”
“那好极了,我明天就陪她出去玩一天回来。”
“那可不对,假使是你陪她出去玩的话,那是形迹更露,愈加要使她难堪。非要装作是你要她去作陪不行。仿佛是你想出去玩,但我却没有工夫陪你,所以只好勉强请她和你一道出去。要这样,她才安逸。”
“好,好,就这么办,明天我要她陪我去逛五云山去。”
正谈到了这里,他的那位老母从客室后面的那扇侧门里走出来了,看到了我们坐在微明灰暗的客室里谈天,她又笑了起来说:
月光下的翁家山,又不相同了。从树枝里筛下来的千条万条的银线,像是电影里的白天的外景。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许多秋虫的鸣唱,骤听之下,满以为在下急雨。白天的热度,日落之后,忽然收敛了,于是草木很多的这深山顶上,就也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透明雾障
“十几年不见的一段总账,你们难道想在这几刻工夫里算它清来么?有什么话谈得那么起劲,连灯都忘了点一点?则生,你这孩子真像是疯了,快立起来,把那盏保险灯点上。”
说着她又跑回到了厨下,去拿了一盒火柴出来。则生爬上桌子,在点那盏悬在客室正中的保险灯的时候,她就问我吃晚饭之先,要不要喝酒。则生一边在点灯,一边就从肩背上叫他娘说:
“娘,你以为他也是肺痨病鬼么?郁先生是以喝酒出名的。”
“那么你快下来去开坛去罢,今天挑来的那两坛酒,不晓得好不好,请郁先生尝尝看。”
他娘听了他的话后,就也昂起了头,一面在看他点灯,一面在催他下来去开酒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