费尔明眼神中尽是感激之情,他从浴缸里出来,整个人容光焕发。父亲递给他一条浴巾,他拿着干净的浴巾擦拭身体,高兴地笑了。我帮他穿上衣服,可惜尺
迟迟不敢伸手去握,怕自己手上的污垢弄脏了父亲的手。
“我看,我还是走吧,两位别麻烦了……”
父亲轻轻抓着他的手臂。
“快别这么说,我儿子告诉我,说您要来跟我们一起共进午餐……”
游民惶恐地盯着我们。
“我看这样吧,您先到楼上洗个热水澡,如何?”父亲说,“然后,我们三个人一起散步到康索力餐厅吃午饭。”
费尔明结结巴巴,说了一堆没有人听得懂的话。父亲始终面带微笑,他带着费尔明往前门走去,事实上应该说是拖着他走的,我帮忙把店门拉下来。我们连哄带骗,好不容易才把他弄进浴室。脱掉衣服之后,他看起来就像战乱中的难民,仿佛被拔光了毛的鸡,不断地颤抖。他的手腕和脚踝上都有深深的烙痕,身上和背部则布满疤痕,看了就让人心疼。父亲和我惊讶地互望了一眼,但都没说什么。
游民终于乖乖去洗澡,他惊恐地发着抖,像个孩子似的。这时候,我赶紧去衣橱里找干净的衣服给他穿,隐约听见父亲正滔滔不绝地跟他聊得起劲。我找到一套父亲已经很久不穿的西装,还有旧衬衫和内衣裤。至于他带来的包袱里,连鞋子都不能穿了,更别提衣服。我找到一双父亲嫌太小的皮鞋,接着又把费尔明那堆旧衣服,包括几件火腿色的长裤,全部用报纸包起来,然后丢进垃圾桶。回到浴室时,我看见父亲正在帮费尔明刮胡子。他脸色苍白,全身都是肥皂味,看起来起码年轻了二十岁。看来,他们俩已经成了好朋友。经过这番彻头彻尾的大扫除,费尔明焕然一新。
“我说,森贝雷先生,要不是命运安排我去做情报员,说真的,我最想做的是人文领域的工作。我从小就喜欢文学,希望能成为古罗马诗人一样的人,只要看到悲剧和死去的语言,我就会很兴奋。但我父亲是个短视近利的人,经常对我们唠叨说,希望家里至少有个小孩能从事军警工作。我的七个姐妹都有脸部汗毛太长的问题,因此没有资格报考警察。父亲临死前,我狠了心在他病榻前发誓:我这辈子即使没能戴上三角军帽,至少也要当上公务员,总之,再也不碰文艺了。我是个思想传统的人,父亲说得再怎么没道理,我还是要遵从他呀,您了解我的意思吗?但即使如此,您千万别以为我真的把文学都忘得一干二净了。我读了很多书,不信的话,我可以把《人生如梦》背给您听……”
“好啦,长官,拜托,快把衣服穿上吧!我们都相信您饱读诗书。”我说完,马上躲到父亲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