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不到那里,离最近的火车站也有三个小时车程。我们决定直截了当,从下诺夫哥罗德开车去。
我们清早出发,沿着已经泛红却尚未从严冬中苏醒的街道。尚未完全失忆的城市景观显得稀奇古怪——工业建筑和木头房子彼此对峙,后者以篱笆围墙严阵以待,不再向新世界移交寸土。街道两岸此起彼伏。一上公路,汽车就撒开欢儿狂飙。三个月前刚得了儿子的司机,手把方向盘,轻蔑地沉默不语。公路如同吝啬的波浪线高低起伏,两侧云杉树下旧雪残集。每熬过一公里,世界就变得越发贫瘠。黑黢黢的村子里,新建的小教堂焕发着白如牙套的陶土光泽。随行向导原本打算向我展示的阿尔扎马斯风光早被甩到了右后方。我带了一本关于波钦基的小册子,二十年前出版的,里面提到了犹太人所罗门·金兹堡的缝纫机铺子,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。关于传奇的萨拉压根儿没提。
漫长的几个小时之后,终于见到了:不是曼德尔施塔姆笔下托斯卡纳式的明媚峰峦[5],而是翁布里亚[6]式的黑铜色的忧郁山丘,平缓,如同一呼一吸。间或有一滩水光一晃而过。一过通往波尔金诺的岔道口,普希金的纪念碑便随处可见;据说,诗人爱过一个来自卢卡亚诺夫村的村姑,后来该村所在的县便改叫了村名。小树成群结队。
小城沿纵向主街建成,从主街向左右两侧各自伸出笔直的垂直线。路一侧有座很棒的古典式教堂,向导说那是圣诞大教堂,之前有个很有名的奥尔法诺夫神父。我知道这个姓氏:小时候,有个姓奥尔法诺夫的小女孩瓦莉亚经常托人向我问好,有一次还请求我妈妈以她的名义给我买一本小书,“好让玛莎记住我”。妈妈翻遍了旧书店,最后选定了一小本索洛古勃[7]诗集。偏巧是《伟大的钟鸣》,g,m诗集,1923年版。当年的我对于“我是自由无产者,胸腔烧着一团烈火”之类的口号毫不感冒,至于韵律,还无力鉴赏,诸如:
敌方军官
那尖利的马蹄
重重地踩在
我的心头,心头
在一个荒凉的广场上,波钦基历史专家玛丽亚·阿列克谢耶夫娜·富法耶娃欢迎了我们的到来。广场空旷得令人发慌,让人恨不得赶紧找个有东西可看可摸的地方。在那个星期天,图书馆——当地的文化殿堂特意为我们开放,里面刚巧有个展览:有人从德国寄来了拥有百年历史的水彩画,上面画的是当年的房屋和街道。这个德国家庭19世纪末曾在波钦基居住,我突然想到了儿时听到过的一个德国姓氏——格特林戈。那些画作画面很温馨,色彩很鲜艳;奥古斯塔·格特林戈——画作者们的姐姐曾经帮还是少女的太姥姥萨拉准备过中学考试,就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