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在此漫步,不可能不会的。我原本指望着,地点本身会引导我做出一系列的必要举动,如今却彻底茫然了。黑夜过去了,一如从前的黑夜;窗外的壁炉管道看上去如同花盆,卡夫卡似乎正是这样描写过它们;我没有任何清晰的梦境或思绪。我整整半天都在巡逻索邦大学的校舍,清晰的游客路径柔和而坚定地引导着我,我冲鸟儿们微笑,在橱窗前呆立,奔走于各个博物馆之间。城市和往常一样欢迎太阳,展示着其珍珠般的侧身,每一条褶皱间都坐着、站着、躺着一群人,是我此前来时所不曾见过的。他们默默地从破衣烂衫和皱巴巴的报纸下面伸出捧成小船的双手,或者逐一走到咖啡座前,说出同样的乞求。及至最后一人,我已经无可施舍,那人便嘶哑而愤怒地朝我咆哮。
不远处有几家营生古怪的店铺,出售的是老相机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。镜头和滤光镜放在银版照片的货架上,旁边是全景及透景拍摄设备。,bao露已故之人胸部与臀部的禁照被卷成纸卷,分放于盒中。存货最多的是一种立体照片,由一种双镜头、长着木头鸟脸的设备拍摄而成,带有3D效果。图像在厚实的纸板箱上重叠两次,将其置于专门的透孔,不断调整木头机身,直至重叠的图像活动起来。这样的照片有数百张,内容包括巴黎和罗马街景,从圣彼得大教堂到台伯河的密密麻麻的街区,这些街区如今都已不在了,在其原址上开辟了宽阔的Conciliazione大道,意为“和解”。那里还有水彩画的家庭场景,一百年前火车失事的场景。此外还有一幅画,显得与众不同。
那幅画同样是由两幅图像组合而成的,但两幅图却毫无共同之处。两幅图都是黑色剪影——早在当时就已久为流传的一种艺术形式。左侧图像是一个门洞,好像有根圆柱,更远处是一棵树。右侧图像有些古怪,是一位头戴高筒军帽的骠骑军和一只长犄角的公山羊。但透过玻璃目镜,两幅图像突然走到了一起,拼凑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:透过门洞望去,骠骑军正倚在圆柱上,山羊正在树下吃草。风马牛不相及的物事突然交汇成一个生动故事。
余下的两个夜晚和一个半白天,我几乎半步未曾离开房间。我大概是感染了风寒,有点发烧。窗外为数众多的壁炉管道变成重影,甚至是三影,一场旷日持久的雷雨在空中铺陈开来,这起初让我略感慰藉,随后便不再具有任何意义。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听着窗外隆隆的雷声,心想,这也许并非这场毫无意义的感伤之旅的最坏结局。我在这里无事可做,于是便什么也没做,身处别人的美好城市,躺在宽大而空旷的床上,不知头上的屋顶是否还记得萨拉·金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