链的猛犬一样朝示威者扑过去,示威人群立刻就被驱散了。
懂射击和队列行进的人手不够,尼古拉这样的人正好派上了用场,他们被新政权焐热了,在其中看到了新的公正,愿意为其献身。正是在此地附近,年仅十六岁的尼古拉(换作现在他连酒都买不到)加入了苏联别动队。家里没有留下任何能够佐证这段经历的文件或照片,但其实也并不需要,小腹和后背上子弹贯穿留下的可怕伤疤胜过一切证据。
别动队的方便之处在于,其构成类似于志愿军。这是一个庞大的军事化组织,1922年拥有60万名战士,弹药配给充足,枪随时随地带在身边——火炉后面、床底下,但其中四分之三的人员并非职业军人。别动队是必要时才临时组建的机动军团,是苏联“大军营理念”的现实体现:每一位苏联公民,无论在机床旁还是餐桌旁,都时刻准备着挺身而出,保卫社会主义政权。别动队拥有自己的制服和章程,总是作为精锐部队被派遣到热点地区,但与工农红军总有些格格不入,大概是因为他们往兵役中注入了过多不必要的激情。不过,加入别动队不像普通军队那么麻烦,只要年满十六岁,立马就能领到一支驳壳枪。
在硝烟依旧弥漫的边远郊区,别动队跟其他部队一样战斗,但在中部省城就另当别论了,那里的阶级敌人都十分擅长伪装,有时假扮成水井旁老实巴交的老汉,有时装成自己的亲娘舅,有时干脆就是自己本人。那些控诉别动队恶行——有时是在本村,有时是在邻村——的传闻,幽灵般充斥了这些地方的历史。祖父直到1922年才成为其中一员,当时反抗的浪潮已经开始消退,至1924年4月,别动队遵照苏共中央组织部的决议解散。尼古拉·斯捷潘诺夫当时还未满十八周岁,关于这两年间的所见所为,他绝口不提。每次在澡堂露出自己的伤疤,被人问起时,他总说是被人用草叉捅的,在征粮队的时候,然后便岔开话题。在他的记忆中到底有什么,我不知道。在调查表格的“社会出身”一栏,这位两代农民之后总会填写——“工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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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小时候,每天清早醒来,总能看见在蔚蓝的、愈发耀眼的晨曦中,他的父亲正在做俯卧撑,抓举那对沉甸甸的黑色壶铃,俯在脸盆上朝脸上撩水,然后一脸肥皂泡沫地站在镜子前,皮鞋擦得锃明瓦亮,军装衬衫熨烫平整,整个人显得如此挺拔、英俊。
在我们这个相貌平平的家族,祖父是绝无仅有的一位美男子,这种美,正是那种“海员式的、军人式的、最地道的、最坚韧不拔的男性英雄主义之美”,按照茨维塔耶娃笔下女主人公的说法,能让三个村庄为之神魂颠倒。尼古拉·斯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