夸张的滑稽场面必须稍稍减弱些,那种东西只有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才能收取到互相激发的效果。如果是拉伯雷,第一封信里塞西尔·沃朗热小姐错把跪到腿边的鞋匠当做来相亲的未来女婿那段场景,该会是如何荒唐搞笑啊?可拉克洛不能那样办,他无法朝阅读者狭小安静的阁楼里塞进一段闹剧,他也不应该打乱阅读者小心摸索故事线头的思路。他当然不必像拉伯雷们那样,让故事在一条时间线上延伸,并且总是预置好可以由此切断的小型情节高潮,今天就这样吧,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——
但如今拉克洛可以把故事打碎,可以把那根线索拆成一截截,像纺布那样编织故事,横一条竖一条,留下空白之处,让读者自己去想象。拉克洛很快就发现,书信体天然就可以用来架设迷局,因为每一个写信的角色都会说一半藏一半,都会话里有话,言外有意。信可以让邮差寄,可以让仆人送,有时候信会丢失,有时候收信人会把它放在那里隔好久不去读,随着书信而展开的情节就有可能因此出现时间差,应该早就曝光的却要稍后才揭露。在第二十一封信里,德·瓦尔蒙子爵甚至因为仆人来通知说晚餐已备好,就擅自切断情节,因为“如果晚餐以后再把信封好,就不能及时发送”,所以,“后事如何,且听下次邮件分解”。
拉克洛发现他可以比卢梭做得更好,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得比卢梭更好。他像作战参谋那样设置围追堵截,像老谋深算的外交家那样欲拒还迎。那两种职业他从前都干过。他用战略专家的方式来诱惑——既诱惑小说中的无辜少女和端庄少妇,也诱惑那个躲在阁楼上偷窥这场惊世骇俗的表演的阅读者。让读者揣摩那些微妙的词句,摸索那些忽隐忽现的情节线索,想象那些未被明说的场景。那是孤独的读者与为他们而写作故事的作者之间的隐秘游戏,吸引读者的不是故事之外的娱乐(小酒馆里的嬉闹和客厅里的哄笑),让作者忧心忡忡的也不是人家能不能看懂他的巧思心机——他根本无须面对他们,他们可以翻过来倒过去反复看,再说,总会有个聪明的家伙能看明白。
到这会儿我们终于明白拉克洛为什么喜欢让他小说中的人打牌。第十三封信,德·梅尔特伊夫人致塞西尔·沃朗热:“……我们可以和德·贝勒罗什骑士打皮克牌……赢他的钱。”第八十五封信,德·梅尔特伊夫人致德·瓦尔蒙子爵:“午夜时分,原来的牌局都已结束,我提议再打一局短短的马塞尔杜瓦纳……”
德·梅尔特伊夫人和德·瓦尔蒙子爵都是此道高手,并且把牌桌上的技巧用到别处,他们俩不仅懂得察言观色,更懂得装一副假面具到脸上——“我露出一副心神恍